班級總人數49人,排名第40。
差距不止一點點。
考進陽明之前,阮萌雖然也不是刻苦讀書好學生的典範,但憑借一點小聰明也能輕輕鬆鬆混個班級前三、年級前二十。進陽明之後才體會到天外有天,初中時自己有點崇拜的年級第一在陽明也隻能勉強排進班級前十。阮萌一下子就泄了氣。
回想起課間和薛嵩一起去開會時發生的事,臉不由得發燙。在別人看來平易近人的薛嵩直言不諱地鄙視自己的頭發,其實鄙視的是自己這個人。
初中時班裏有個女生主動追求一個男生,幾乎遭到全班同學的唾棄,她好像還完全沒有覺察到周圍視線的變化,一個人沉浸在明目張膽的單戀中,每次她滿臉殷勤地上前和自己喜歡的男生攀談,班裏總少不了起哄,她也並沒有發現其中隱藏的嘲諷和鄙夷,反而天真地以為大家都在幫助自己贏得對方的關注。直到畢業,那個男生也沒喜歡上她,甚至從未以平等的目光注視過她。
沒有人想淪為那麼可悲的角色。
阮萌顧影自憐,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開始變得可悲了,然而她卻忽略了,感情問題並不是她的首要問題。
正當她苦於無法吸引薛嵩的注意,數學老師及時出現助了她一臂之力。
下午第二節原本是體育鍛煉課,但由於突發性陣雨,全班同學隻好留在教室裏自習。數學老師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這個好消息,當即帶著作業本趕往教室講評作業,當然,在講評作業前首先得把不交作業的學生拎出來痛批一頓。
“阮萌,你怎麼老是交白本?這一本是,這一本也是,還有這本……你過來領回去。你整天腦子裏在想什麼啊?我看了一下,這本上麵訂正的也沒做對。”
阮萌低頭紅著臉走向講台去領被扔了一桌的“白本子”。
她竟然忘了這小伎倆之前已經用過不止一回,老師沒有立刻揪她去辦公室而是默默地把本子留下,到底是神經有多粗才能因為暫時蒙混過關就徹底忘了?
這一刻她羞愧難當,可是在其他同學眼裏,這僅僅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就連數學老師也沒有認真地生氣,雖然言辭嚴厲,但他的語氣卻是半開玩笑的,臉上甚至還掛著“真拿你沒辦法”式的笑容。他們或嘲笑或起哄,可以肯定的是五分鍾以後他們就會把這件小事忘在腦後,隻有一個人除外——無論教室裏怎樣吵鬧,薛嵩仍隻是低頭看書。
重新落座後,阮萌瞥見他安靜的側影卻並沒有慶幸之感。
[九]
吃過晚飯,阮萌剛踏進校理發室就看見最不願看見的人,她連轉身的動作都省了,直接一邊關門一邊從房間裏退出來。但男生已經看見了她,喊著名字一路追出來:“我哪兒得罪你啦見著我就躲,我不都道過歉了嗎,犯不著記仇記這麼久吧?小心眼啊。”
在走廊裏被拽住了胳膊的阮萌氣急敗壞地回過頭:“就算你繼續這麼死打爛纏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陳嶧城突然鬆手,阮萌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不對。阮萌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沒有希望你喜歡我。”
“什麼?”
“我也沒有喜歡你啊。”
“……”
阮萌煩躁地捋了捋劉海,努力讓自己接受這個現實,過了幾秒,重新抬起頭質問道:“那你幹嗎突然調戲我?不要用‘打賭輸了選大冒險’這種爛借口。”
“……真的打賭輸了。”
女生雙手交叉在胸前:“和誰?”
“薛嵩。”
“……誰?”
“薛嵩啊。”
比起對方“不喜歡”自己,更糟的是“無視”,而最糟的是“鄙視”。為什麼男生們會拿調戲女生作為輸掉賭局懲罰?除了對這個女生有好感之外也可能是出於鄙視。但以阮萌的自信,她絕不會相信薛嵩從那個時候就無理由地鄙視自己,所以她很快從最初三秒的震撼性打擊中恢複過來,露出了心領神會的微笑。
“你……沒事吧?”陳嶧城反複在眼前揮手才讓阮萌回過神,“笑什麼啊?笑得怪瘮人的。”
女生暫時還控製不住表情,一邊用手捂著臉一邊繼續瘮人地笑:“唔,沒什麼嗬嗬嗬嗬。”
這次男生是真的打了個冷戰。不過聰明如他,很快就悟出了對方精神忽然失常的原因:“我說阮萌,你該不會……該不會也喜歡薛嵩吧。”
為什麼要使用“也”字?
我明明和那些一味獻殷勤的花癡們不一樣!
阮萌變了臉,瞪著陳嶧城問:“關你什麼事?”
男生歪著頭想想,聳了聳肩自顧自地繼續這個話題:“略俗套。我以為你會喜歡更特立獨行一點的。”
“你是說你嗎?”
女生轉身就走,陳嶧城再次拖住她:“別這樣嘛!就失足一次別趕盡殺絕嘛!薛嵩喜歡度量大的女生!”
“嗯?”阮萌再次回過頭。
“你要我幫你嗎?”
“誒?什麼意思?”
“幫你問問薛嵩的想法。”
“真的嗎?”
“真的。”
“但是要婉轉一點,別問得太直白。”
“知道了。保證完成任務。”男生誇張地敬了個禮,滿臉是莫名其妙的興奮。
[十]
染黑的頭發,順便拉直,定型之後不能完全吹幹。因此,阮萌比平時晚一點去教室,到教室的時候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到了。
陳嶧城在後排翹著椅子,看見阮萌從窗邊經過,長發隨著步履起伏,男生忍不住吹起口哨,嗷嗷地叫起來:“噢!背影殺手!”
阮萌停下腳步湊近玻璃窗,日光燈在她的瞳孔中央形成了高光,長發半掩著麵。
陳嶧城愣了一秒,沒掌握好翹椅子的平衡,朝後摔了下去。有點誇張的表演。一聲巨響比先前更有力地吸引了大部分同學的目光朝這邊看來。
那一刻,她看見她最在意的薛嵩從不遠處抬起頭來,不知是出於膽怯還是畏懼,女生情不自禁向後退了半步,發絲稍稍起伏又恢複平靜,白皙、素淨的臉龐從陰暗處重新露出來,而她眉宇間還鎖著慌張,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動作會在別人心裏掀起什麼波瀾。
薛嵩的眉毛稍稍揚起一點,目光與阮萌對視後迅速移開了去。
是……害羞嗎?
阮萌心中一陣竊喜,一步一顛地往教室前門走去,進門後她還是按捺不住往薛嵩的座位望了一眼。這一瞥卻把剛才稍帶曖昧的氣氛全部擊碎了,薛嵩不僅盯著她,眼神還讓人毫無想象空間。
男生揮了揮手,不知是叫她過來還是讓她走開。女生正發著愣,聽見對方說:“阮萌你這樣不難受嗎?”
“誒?”
“不用回寢室換件衣服麼?”男生繼續提示道。
女生詫異地低頭觀察自己的校服,好像沒什麼問題啊。
啊!
天呐!
學校理發室這是什麼染發技術?脫色也太立竿見影了!
由於離開理發室的時候沒有完全吹幹,潮濕的頭發搭在肩上好一段時間,把白色校服的上部四分之一都暈染成了黑灰色!
早知道就翻牆去校外找個高檔的美容院了。
阮萌匆匆回寢室換了一件校服,為防止繼續脫色,肩上搭了一片毛巾像送外賣的小妹,整個晚自修都像霜打的茄子趴在課桌上。想起明日白天還得去買新校服就萬分沮喪。最讓人沮喪的是,原以為自己染了頭發稱了薛嵩的心,總該有點讓人刮目相看的效果,可是最驚豔的一刻竟然被頭發脫色給毀了。
晚自修結束後,阮萌和閨密正在食堂喝湯。陳嶧城從窗口邊端著餐盤走過來,路過時敲敲阮萌胳膊邊的桌子:“背影殺手,借一步說話。”
阮萌抬頭看了眼閨密,小心翼翼地說:“我找陳嶧城有點事。”
“嗯,你去吧。”
阮萌端起自己剩下的半碗丸子湯,跟著陳嶧城找位置坐下:“薛嵩呢?”
“他今天值日。”
“什麼事啊?”
“我問過薛嵩了。”
“誒?”阮萌反應了三秒才意識到對方指的是什麼事,脊背上掠過一陣針刺感,“怎麼這麼快?”
“你不想早點知道答案嗎?”
“話是這麼說……你怎麼問的?”
“我問他‘你覺得阮萌怎麼樣?’。”
“什麼啊!我的意思是讓你問問他喜歡什麼樣的人,我記得我沒有對你說過我喜歡薛嵩吧!”阮萌突然打住,歪著頭想了想,再一次確認自己根本沒有回應過這八卦,“不是說好要婉轉的嗎?”
“我婉轉了啊,我是發短信問的。”
“……”
陳嶧城見女生滿臉慍怒,忙撫慰道:“反正都已經問過了,就別想那麼多啦。早死早超生嘛!”
阮萌怎麼覺得對方最後這句話有點不祥,追問道:“那他最後到底怎麼說?”
陳嶧城略帶同情地把手機轉向阮萌的方向遞給她。
阮萌接過手機,收件箱裏隻有四個冷冰冰的小字——
“無法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