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聲畫不同步?”
“名字和臉不太對得上。”
“那我不屬於這種情況啊,她既沒有記住我名字也沒有記住臉。”
“是的,可能你隻是太平凡無奇了而已。”
陳嶧城被“平凡無奇”這四個字死死地限製住了。從小到大,還沒有人告訴過他“你是個平凡的人”。
在這之後,麥芒又無數次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確實是個平凡無奇的人。
追麥芒的過程比追一般女生的過程艱難百倍,整個人生都深陷在“你是誰”“你又是誰”和“話說你是誰”的泥沼中。
陳嶧城其實也不太明白,為什麼七夕偶遇送過花之後,麥芒就突然記住了自己。按理說,以前送的東西,可比玫瑰花費心多了,不過送玫瑰花的情境也確實挺離譜的。
在店裏遇見麥芒,她說:“你來買花嗎?也買一些給我吧。”
陳嶧城看著她。
她的眼睛像兩三歲幼兒的眼睛,清澈見底,又有點知人事,眨一眨眼瞼,瞳孔裏仿佛有鳥兒飛過。而她整個人的骨骼也像鳥兒那樣輕盈,很容易激發人的保護欲,但其實她並不像外表展現的那樣需要保護,心中有堅強的部分。
一個很怪的女孩子。
要找到一個很甜美的女孩子太容易,很怪的卻很難。
麥芒抱著花和他一起走回學校,路邊小店門口賣著炭烤玉米,兩人一人來了一棵。玉米外部有點焦,吃起來苦澀,但裏麵很甜。陳嶧城覺得能坐在一起吃玉米,也算是一種關係上的進步。或許麥芒是炭烤玉米型的女孩?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把麥芒送到寢室樓下後,陳嶧城問她要手機號。
麥芒眨眨眼,在陳嶧城眼皮底下把一直拿在手裏發微信的手機藏到身後:“我沒有手機。”
畢竟在同一個社團,陳嶧城多方打聽,還是拿到了麥芒的手機號,想添加對方微信,申請好友後一直沒有回音。
據平時觀察,麥芒可是低頭黨,不太可能是因為沒有看見。但樂觀地想,她不也沒拒絕嗎?
於是想麥芒的時候,就用驗證申請和她聊天,雖然是單方麵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候,時間長了,也有種熟悉已久的錯覺。
有時周末約韓一一出門玩,麥芒也會跟來,沒有什麼尷尬忸怩,和每個人像朋友一樣交談,其中也包括陳嶧城。美中不足的是,韓一一不是總能約到,她有自己的生活,有戀人,對集體活動已經興趣平平。
轉機出現在一次集體桌遊過後的飯局上,隔壁桌的小正太過來借調料,他不強行伸手去夠,隻是站在一旁叫麥芒:“漂亮姐姐,能幫我遞一下嗎?”
麥芒固然也是漂亮的,但經常行走在大美女韓一一身邊的她應該並不太習慣聽到這樣的稱讚,何況童言無忌,孩子的鑒定就像被打上了如假包換的鋼印。桌上其他人愣了一秒,跟著微笑起來。麥芒是真的漂亮啊。
當事人有點慌張,在取調料遞給孩子之前的那個瞬間,不知怎的,匆匆瞥了陳嶧城一眼。陳嶧城本也是和周圍朋友一樣微笑著,在這一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麥芒是個和周圍朋友不一樣的人,她在乎自己的反應。
感覺有戲。
感覺到自己有戲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年的暮春。
而這一年的夏天氣溫反常。
氣象就一直沒有明媚起來,早晨剛要出門,天空澆下一陣雨,到了中午還沒有停的意思,連著十天半個月都是如此,大好時光都悶在屋裏。剛放晴一天,花了十幾個小時思考明天開始去哪裏短途旅行,然而當天夜裏,台風來了。
早晨起床一出單元門,鞋踩進水裏瞬間不見,水位最後靜止在膝蓋下兩厘米處,幸好將近五月,穿的都是短褲。
陳嶧城抬起頭,看見遠處原本該有校園小路的地方,有個女孩撐著傘在步行,與其說是步行,不如說是劃水。穿著及膝的高筒膠靴,讓她有點肆無忌憚,年輕的臉頰在陰沉天色下浮出一層光彩。不是麥芒,但勾起了男生沉在心底的一些東西,讓他放棄強行出門,折回宿舍衝了衝腿,那時候他滿腦子都是麥芒。
作為一個不被通過好友申請的陌生人,他隻能看見麥芒相冊裏最近的十張照片,這也足夠了。即使隻能看最近的一張照片,陳嶧城也一定不會錯過任何一張。他一邊衝著腿,一邊翻看麥芒相冊,就這一刻,突然多了一張照片。
麥芒隻拍了麵前滾滾流水,她自己沒有出鏡。背景中可供推敲的線索太少,陳嶧城猜不到她身在何處,可是這一刻,他就是放棄不了去找她的衝動,一種秘密的灼熱燒在心裏。
他因為暴雨放棄了前往圖書館的計劃,卻因為想見麥芒而遊進雨裏去滿街亂轉。他和自己約好一件事,如果能巧遇麥芒,那就是命中注定的。
那幾乎是必然的,他跑遍了整個校園和校園周邊,找遍每一個看起來像照片裏的石墩和台階一角,認真對比過每一處細節,他當然能找到麥芒。
麥芒在圖書館自修,但她總是要出來的。陳嶧城兩條腿濕漉漉的,不想滴滴答答地進樓,他在門外徘徊,看起來像讀完書不敢躍入汪洋的眾生一員。對麵樓前有學生在撈魚,陳嶧城眯眼往那邊看,雨裏飄來的風也是濕潤的。
麥芒出來的時候,一條鯉魚剛被撈出來,紅色的,是原先養在池塘裏那些,大家都認得。能一路遊到圖書館也算小有本事,不過也可能隻是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