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堂這一走,文墨緊接著就病了,許是跪了整整一夜的緣故,又許是強撐著的一口氣,到此刻越發身心交瘁,便徹底散了。
先是燒得身子滾燙,迷糊錯亂,胡言亂語,急得一家心焦如焚,四處求醫問藥,待不燒了,又整日裏昏昏沉沉,身子懨懨地,下不來床,這樣拖拖拉拉就到了五月裏。
五月中旬,瑞王大婚,王妃是戶部尚書張翼深長女慕青。
慕青的一顆心原本是撲在長青身上的,年初太皇太後下懿旨賜婚後,她還曾哭鬧過一陣子,可後來也就想通了,若是進得宮去,以皇帝現在對她不鹹不淡的性子,估計到時也就是個不受寵的妃子,可嫁給瑞王,好歹是個正王妃。
這兩者放在一起,還能怎麼選?慕青便認了命。
今日的瑞王府,極盡奢華之能,且不提南海珍珠點綴其間,不計其數,就是正廳裏那幾株半人高的紅珊瑚,華光異彩,奪人眼球,還有那抄手遊廊裏的各色絹花,皆看得人是眼花繚亂,流連忘返。
在廚房裏忙碌的,都是皇帝著內務府安排來的禦廚,從早至夜,道道珍饈,如流水般,不曾斷過,擺在府外,供人食用,瞧著就無比精致,待吃了,更是唇齒留香,回味無窮。那些得了救濟的,一時都在念叨著瑞王的恩德。
到了晚間時分,天子鑾駕竟親至瑞王府,一時熱鬧並榮耀極盛。
文遠如攜兩子,昨兒個也在賀喜之列,所以文硯今天在姐姐們麵前,也顯擺了一回。
他一說起昨日情景便眉飛色舞,待提及八珍玉食時,更是激動地手舞足蹈,這也就罷了,最後還滿臉向往,咽了不知多少的唾沫,不住地替姐姐們遺憾。
文墨半躺著,靠在枕頭上,文芷坐她床邊,手裏握著半卷書,見他這模樣,姐妹倆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噗嗤笑出了聲。
“小硯兒可就記得吃了?”
文硯抬頭認真想了片刻,道:“我還記住皇帝哥哥了,他長得又高又瘦,抿起唇來,還有兩個笑靨,雖不及夫子,但也挺好看的。”
皇帝哥哥?文墨驚訝於這個稱呼,不禁蹙眉:“你何時與他這麼熟稔的?”
“昨兒個呀,皇帝親至瑞王爺府上賀喜,還跟我說了話呢。何況,是他讓我喊哥哥的,我就這麼喊了唄。”
文硯眨眨眼,獻寶似得接著道:“姐,原來皇帝在金州時曾到過咱們府上,可惜那時我年紀還小,都記不大清了,你可還記得?”
文墨想到那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心裏就不大痛快:“在外人麵前,千萬別皇帝哥哥長啊短的,咱們家可高攀不上。”
文硯嘟著嘴,他不明白為何長姐說話間就對皇帝有敵意,他隻覺得長青待人可親,又替他趕緊說好話:“姐,昨兒個皇帝可都還問起你們來了……”
哦?文墨一愣,剛要開口,文芷就搶先疑道:“皇帝問什麼了,還記得咱們麼?”
“記得記得,都叫上咱們名了,對了,還問到娘親來著。”
文墨見弟弟喜形於色,忍不住暗自譏諷,皇帝這點收買人心的小把戲,也就隻能騙騙硯兒這種孩子了!
聽著二人一問一答,她緩緩看向窗外,現在已是暮春,愛美的姑娘們大概都要換上夏日的裙裾,可她卻仍總覺冷,寒氣徹骨。
這樣想著,她將身上薄被拉得極高,有些擔憂,不知就此會不會落下病根。
此時,同樣覺得有涼意竄來的,還有武易安。
他剛踏進千秋殿,就見皇帝麵若凝霜,一雙寒眸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似要戳出幾個冰窟窿來才罷休。易安不大明白,誰又招皇帝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