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3)

這東次室牆壁以玉嵌,正中間匾額書“安謐”二字,額下安置一張錦緞軟榻,太皇太後正靠在個方枕上,閉目養神,一名宮女斜跪在榻邊,輕輕替她捶捏雙腿。

文墨上前跪安,口中稱拜,可她身子低低俯下許久,卻仍遲遲未聽到上頭那人的聲音,心下不覺奇怪,又不是頭一回見麵,何來給自己個下馬威?

她轉念一想,難不成,是為了給皇上出氣?

太皇太後闔著眼,聽著塌下衣服窸窣的動靜,便想到了那夜之事,一時百感交集。

那日深夜,淩仕誠出宮後,長青便在崇嘉殿內大發雷霆,到最後沒辦法,皇帝身邊的人隻好請太皇太後親自過去安撫。

皇帝披頭散發,一件單衫輕輕掛在身上,麵上怒氣難忍,毫無儀容可言,見皇祖母來了,咬牙切齒第一句話,就是此人必須除。

可,說要除他,哪兒就能除得了的?

大周文臣占了大半壁江山,先帝在時,曾徹底打壓下龐盛同一派,致其一蹶不振,但也因此扶植起了淩派。

如今官員入仕,以拜入徐之奎、淩仕誠二人門下最多,使得朝中關係盤根錯節,暗流湧動,黨羽之爭時發。

這回出事的幾個西南省布政使,就是淩相門生,要不,怎麼出了事,他們就先想到給淩仕誠通消息呢?

祖孫倆心裏都清楚,若要除他,那必然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隻怕大周朝廷都要震蕩上好一陣子。

待皇帝平靜些,二人開始商議疏災人選,長青沉思片刻,說了幾個人名。

太皇太後一聽,大部分還是淩仕誠的人,她略有疑惑:“此事正是打壓淩派的一個好借口,如斯隻怕不妥。”

長青笑了笑,隻道了八個字:“將欲取之,必先與之。”

她細想想轉過彎來,不禁好笑:“那謝塵非呢?皇上莫不是公器私用,公報私仇?”

長青微一抿唇,兩頰笑靨便十分明顯:“一半一半,此人頗有些才略,他未拜入任何門下,但偏偏又與淩葉安交好,其實,此事派他去,最為合適,另外麼——”

他撓頭赧笑:“自然是讓他出去避避風頭,還有,皇祖母能否示下皇恩浩蕩?您知道的,朕不大方便。”

太皇太後一聽就知道皇帝在說誰,不由嘖嘖搖頭,她算聽明白了,他前麵說那麼多,繞來繞去,最後這句,才是他的關鍵。

其實,關於文謝二人的流言,她亦有所耳聞,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到這把年紀,已沒什麼興趣深究。隻是,作為皇家真正的掌權人,怎麼可能還由得皇帝自己胡鬧,尤其還是將來要母儀天下的那個位子?

隻怕文家丫頭最後會害了皇帝,突然,她心中浮起這樣個可怕的念頭。

可皇帝麵色決絕,她推脫不過,也不願在此時和皇帝置氣,才藉由壽誕一事,將京城高門大戶家的幾位小姐一並請進宮,一道示了皇恩去。

想到此,太皇太後終於睜開眼眸,一絲精光忽現,複又消散,似才看見文墨跪著,忙抬手命她起身,一邊又嗔怪道:“佩竹,你這丫頭是越來越不知規矩了。”

那名捶腿的婢女忙告罪,太皇太後擺擺手:“罷了,去搬個軟墩子來,給墨丫頭看座。”

文墨又謝了恩,方才坐下,隻覺得雙腿僵硬,冰涼無比。

今日太皇太後請人入宮玩樂,文墨是到得最早的一個,剛剛又得了好大一下馬威,她不免有些尷尬,坐定後,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恰好玉雯複又進來,福身道:“老佛爺,又到了幾位小姐,正在殿外候著呢。”太皇太後點點頭,宣他們一並進來。

得了旨意,五六個妙齡少女繞過屏風,一路環佩叮當。

幾人盈盈上前,齊齊請安,一時間,這不大的次間內,香氣重重疊疊,和著室內馥鬱的沉水香,嫋嫋繞繞,撲麵而來。

文墨略覺頭暈目眩,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方打眼看去,大多是在淩府見過的,禮部尚書孫女萬佳燕就赫然在列。

那些人亦注意到文墨,有驚愕,有微笑,還有麵上直接譏諷不屑的,文墨也不以為意,微微頷首,算做招呼。

宮女們又布下幾個軟墩子,擺上許多吃食。

諸人一一坐下,可都不自覺地想要離那人遠些,生怕沾染上她惡名,隻有個生得病怏怏之人,見她旁邊尚空些,便坐了過來。

文墨聞到一股如幽蘭般的清香,淡淡散發開,在這些普通胭脂香味間,顯得極為雅致,又沁人心扉,連帶著人也不那麼暈眩了。

這女子鬢間簪一柄金釵,垂著幾縷銀流蘇,斜綴在小巧耳旁,越發襯得臉頰蒼白,文墨看久後,倒覺得她別有一番病態之美。

見有人打量自己,女子以扇卻麵,留一雙秋波眉輕蹙,抱歉道:“不知姐姐怎麼稱呼?丹蓉身子不好,已許久未在外走動了。”

文墨微微欠身:“妹妹客氣,在下文墨。”

丹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麵上是個極其好奇的模樣,她忙問道:“你就是祁州府尹文遠如之女?”

文墨見她一派天真可愛,目光清澈無邪,這模樣又不似個裝出來故意刁難她的,當下略覺尷尬,款款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