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香居院中那幾朵睡蓮,蕩在水紋之上,白色蓮瓣重重疊疊,月色映照之下,淌著清冷又不敢褻瀆的光。
殿外花開正好,而這深夜裏,室內亦有一朵蓮,悄然盛放。
殿內靜謐許久,隱隱約約,起了道曼聲細吟,是那緊咬著的唇畔,唯一能溢出的動靜,不大不小,卻騷人心弦,而循著聲過去,就見輕紗帷幔無風自擺,快時似羽翼撲棱,慢卻如柔波輕拍,亦撩人心魄。
這方上下翻飛的薄簾底下,春意正濃。
微微後仰的緋紅額首,與白皙身子交相輝映,是一道蜿蜒山川,時而平坦,時而高聳;直直墜下的三千瀑絲,和著或急或緩的動作,似一潮乍起春水,倏爾奔湧,倏爾慢馳。
到了最要緊的關頭,一直微昂的額首無力垂下,恰好與身下之人四目相對,胸膛急急起伏之間,一時沒了動作。
身下那人抿唇淺笑,攀附著纖腰坐起,一手緊扣住,一手往下探去,托起上頭之人複又有了動作。
二人唇齒糾纏之間,一並進了至玄至妙之處,真可謂是“紅鸞帳下暗香浮,鴛鴦暖榻同歡赴”。
這回,帳內又重新歸於平靜,二人仿佛齊齊沒了力氣,誰都沒有動,仍這樣交頸而擁,卻不知從哪兒來了隻蛙,猛地呱呱兩聲,惹得二人唬了一跳,旋即同時撲哧笑出聲來,如得了鼓勵,那蛙鳴得更歡了。
也因此,室內那份彌漫不散的情|欲,消下許多,二人擁著,又說些繾綣情話,到最後,他才問出自己的疑惑來。
“朕總覺著,你今日有些不大一樣,不,不止今日,自打到了行宮,你對朕就不一樣了。”
“哪兒不一樣了,不過是性子收斂的緣故,你不喜歡?”
“朕很喜歡,亦極歡喜,但就是有些不踏實,宛若在做夢似的。”
“嗯,我就在做夢呢,夢到了一個很美的地方,山清水秀,曲波明媚,我在那兒,過得很快活……”
身上之人的聲音已漸漸低不可聞,她的頭垂在他肩上,雙手耷拉在腰際兩側,他無奈笑了笑,才將她放下來,見她眉頭舒展,紅唇微翹,真像到了個桃源仙境的迷蒙樣。他有點想知道,那個美夢裏,可會有他?
……
文墨自然醒來的時候,已是日頭中移,這個時辰才起,身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實在是大不該也是大不敬,她一個激靈,忙翻坐起來。
候在外頭的是宜蘭,她進來請了安,又伶俐地伺候皇後梳洗,邊還碎碎念叨著早上寧妃來請安之事,說她足足等候上大半個時辰,才怒氣衝衝地走了。
“寧妃怎地不氣?淑妃娘娘不能侍寢,一個月了,皇上連流霞殿都沒留宿過,就前幾日又折騰好一出遇鬼之事,皇上方去那兒瞧了瞧,要奴婢說啊,還是咱們皇後娘娘得寵……”說到這兒,宜蘭嗤嗤偷笑起來。
文墨蹙眉,斜睨了她一眼:“這些話少說些,你已是皇帝跟前的老人了,規矩還不懂麼?”
宜蘭哎呀一聲,吐了吐舌頭,嬌嗔討饒道:“娘娘且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待皇後略略一笑,她才鬆下心弦,忽又想到樁事情,斂色低聲道:“娘娘,聽平煙說,這些日子正是淑妃月信。”
“哦?”文墨照著鏡子,輕輕撥攏雲髻,左右對比之後,又將金鑲寶石蝴蝶簪扶了扶正,才心滿意足地問道:“那東西呢?”
“她偷偷藏了,說今兒個夜裏拿出來給奴婢。”宜蘭信誓旦旦道。
文墨抬眼看她,微笑讚許了“很好”二字,宜蘭得了皇後誇讚,越發信心滿滿,又表了忠心,隻差替皇後赴湯蹈火。
文墨粗粗用完朝食,還是去了趟流霞殿,結果寧妃稱病,她見人假寐著,知寧妃心裏肯定不樂,隻怕對她恨意難消,便與芙蓉交代幾句“好生養著”之類的話,就走了。
待皇後走後,寧妃才起身,麵色鬱然,暗啐道:“假惺惺的家夥!她比那淩家的,更惹人厭惡,不過是個沒品級家的丫頭,爬上了龍床,還真當自己是鳳凰,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無能的繡花枕頭罷了!”
關於淑妃假孕之事,這些日子,她無數次明裏暗裏在皇後麵前旁敲側擊,就差點名道姓了,可偏偏皇後笨得著實可以,就是不開竅。
此種言語交流上的失敗,讓寧妃有種對牛彈琴的錯愕感,她無法理解,這人憑什麼可以得到皇帝青眼有加,又憑什麼處處壓自己一頭?!
這樣的不甘和困惑,日益折磨著她,寧妃心裏頭便愈發失落和忿然,她常常哀歎,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在皇帝跟前露上臉呢?
這日前朝之上,嚴宏恰呈了封加急折子入京,奏得正是西南流民之亂死灰複燃之事,皇帝震怒,與龍虎將軍楊玄方、兵部尚書聶瑞行等人商議整日,直至深夜,方下出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