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出宮,文墨自然要四處轉悠,可若是她走得遠了,那兩個皇帝的貼身內侍往往都會喊皇後回來,用得理由不是“皇上身子不好”,就是“皇上又鬧起來了”。
大周當今皇帝的乖張脾氣,眾人這回是徹底地領教了,有時就連文墨都拿他沒辦法,比如現在,他倆幹瞪著眼,就為長青嫌棄旁人伺候得不舒服。
“皇上,”文墨拱手,勸道:“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皇上現在如此無理取鬧,豈不有違聖賢之言?”
她一身爽利的男裝,這番動作之下,很有言官勸誡的架勢,長青心底柔柔,喚了一聲“墨兒”。
文墨沒理他,繼續道:“皇上,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墨兒。”長青複又喚她,聲音輕輕淺淺,透著些撒嬌之意。
文墨無言以對,坐回榻邊,小心地觸碰被繃帶裹住的地方,指尖來回摩挲之下,詢問道:“是這兒麼?”這兩道刀疤在他的背上縱橫交錯,正好上下左右都纏住了,想來是極其難受的。
長青滿意地籲了口氣,點頭喟歎:“還是墨兒好,甚合朕意。”
聽了他這玩笑話,文墨斂起笑意,仍是剛才那句話:“皇上,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
長青邊聽邊點頭:“受教,受教,皇後說得極是,朕回京後定要開辦女學,惟賢才以適用,絕不輕視女子。”
且說他們這次回京後,長青果然下旨開辦了大周第一個女子學堂,於當世而言,不可謂不轟動,而其間,還出了大周朝堂第一位女內閣輔臣。
到了夜間,二人臥在一處,說些體己的話,少不得地又要溫存繾綣,雖然文墨已經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身體有疾,可那人哪兒聽得進去?
理由諸多,譬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又譬如“山風習習,銀月無邊,如斯良辰美景,若不做些歡暢之事,豈不可惜”。
於此事上,文墨沒有他厚顏無恥,自然是說不過長青,又體諒著他身子未愈,隻得按著他的意思來,幸得其餘隨侍皆住在其他地方,聽不到什麼動靜。
趙垂丹偶爾替皇帝換繃帶時,會小心地拐彎抹角地提醒一句:“皇上,今日又滲出了血,背上的傷口極深,務必要好生將養著,不可顛簸……過度。”
山裏的日子,於文墨而言,是此生一個很好的回憶,沒有世事繁瑣,沒有勾心鬥角,有得隻是長青相伴在側。
她常常會有種錯覺,仿佛轉眼之間,就能地老天荒,而其實,也隻有約莫半個多月的光景。
半個月的時間,剛夠魯湘桐一來一回,山路難走,這已經算很快了。
而魯湘桐回來這日,雲溪總督陳其睿也跟著一道來了,他跪在外頭,咚咚咚地磕了好幾個響頭,直言自己無臉麵聖。
待這人說完這些官話,長青換上一身玄色勁裝,整了整衣襟,未要人攙扶,肅穆正色穩步踏出房門,仿若這裏根本不是間破屋,而就是華麗的皇宮。
他經過陳其睿身旁時,未做停留,隻是冷哼一聲,帶著不可捉摸的上意。陳其睿嚇得又是戰戰兢兢,好一頓磕頭。
文墨看著長青的背影,他挺得極直,若不是她知情,根本看不出這人受著重傷。
她眼窩湧起些潮濕之意,這人又變成了將權術玩弄於股掌間的皇帝,他的心思與算計皆不是她能比,她的生死捏在他手中,而她整個人、整顆心亦握在他手……
這個認知,讓文墨害怕。
長青忽然停下步子,回頭看著身後那個癡傻之人,緩緩向她伸出了手,白淨指尖與玄色寬袖相互映襯,黑白分明,像一種蠱惑。他抿唇淺笑,兩頰笑靨盡現:“皇後,隨朕走吧。”聲音輕柔又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