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張咳得更厲害了，一口水就嗆得他眼淚汪汪的。
張局長對他露出了異常嫌棄的表情。我有點幸災樂禍，這家夥在自己頂頭上司麵前如此出醜，看來離升官發財之路是遙不可及了。嗬嗬，誰叫你當初扔下我，自己帶老婆孩子去香港happy，該！
這時候茶幾上一個手機響起來，我眼尖，一眼瞄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兒子”。隻見張局長臉色一緊，拿起電話打算去陽台接。
張局長的兒子的話……據我所知，張局長十年前就離了婚，後來也沒有再娶，至今隻有一個獨生兒子，也就是說，電話那頭的“兒子”，是鐵蛋？
我一下子熱血沸騰了。就是這個家夥害得我進不了警校，淪落到如今要靠當臥底
立功才能進入警隊的下場，才會遇見宋遇這個難纏的對象！張鐵蛋，你的陰影還真是籠罩我二十餘年不散啊！於是我當場騰地站了起來，甜甜地喊了一聲：“張叔叔！”張局長拿著手機愣了一下：“嗯？”“是不是鐵蛋哥哥給你打的電話啊？我和他有二十年沒見
了，還真的有點想念他呢，能讓我跟他說幾句話嗎？”“啊……好、好啊。”張局長神色有點異樣。可惜此時的李蕭怒火攻心，完全沒有心情去理會他的異樣，接過手機先是甜甜地喊了一聲“鐵蛋哥哥”，一路回到自己屋裏砰地把門關上立刻惡魔附身：“張鐵蛋，你這個烏龜王八蛋！”對方沉默著。我繼續罵街：“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多慘，我就差 1厘米，就差那麼 1厘米就可以考進警校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就不會落到這麼悲慘的境地，要去麵對一個衣冠禽獸斯文敗類。”更悲慘的是我居然似乎好像有那麼一丟丟對這個衣冠禽獸斯文敗類動了心，這簡直挑戰我的三觀顛覆我的信念摧殘我的心靈！
對方繼續沉默。
“所以，你最好給我搞清楚，我李蕭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如果你爸跟你提起什麼出來見個麵喝個茶聊個天相個親之類的話，你最好識趣一點主動說不，不然我會直接拒絕得你很沒有麵子！”
對方終於開了金口說話了：“很好，在這一點上，我們英雄所見略同。”我呸，我去你的英雄！你是狗熊才對吧。不過等等，張鐵蛋的聲音，怎麼聽著有點……耳熟？對方的聲音還在繼續：“現在可以讓我爸接電話了嗎？”
顯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一個字都不願意跟我多說。我深呼吸，慢慢咽下憋在胸口的一口惡氣。小不忍則亂大謀，李蕭，你將來能否成功進警隊還要多靠他老爸照顧，得罪他不明智。你看，我還是一個很識時務為俊傑的小女子。轉身回客廳，對著張局長展開乖巧甜美的笑容：“張叔叔，我們聊完了。”張局長神情莫測，接過手機急急忙忙去陽台接電話了。
客廳裏就剩下了我和大張。
我屁股才在沙發上坐穩，大張就不懷好意地湊過來：“哎，你和那個宋遇接觸了這麼久，怎麼樣？有挖到什麼有用的資料嗎？”
大張其人，長得的確是有那麼一點心酸，再加上他居然在我的心靈受到重創的時候拋下我孤軍奮戰，自己帶著老婆孩子去香港迪士尼過Family Day，我已經不屑再用正眼瞄他了。
我一翻白眼：“沒有。”
大張搓手：“看來任務還沒什麼進展啊。蕭蕭，我們的時間可不多啊，上頭對這個案子很重視，一再要求我們要盡快抓人破案。你要知道毒品每年殘害多少人的身體健康和家庭，我們早一天揪出宋遇的犯罪證據將他繩之以法，就能挽救更多麵臨破碎的家庭，而你也能早一點立功早一點向組織靠攏啊！”
我泄氣：“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我真沒有機會啊。而且我真覺得宋遇好像對我有了點懷疑。”我把剛才宋遇對我的試探又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大張。
大張搖頭：“不可能。宋遇是什麼人，毒販！亡命之徒！你以為他如果識破了你的身份，還會讓你活到現在？”他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雖然我覺得這句話並未起到多少安慰的作用，“你去他辦公室找過資料嗎？”
“去過，我連保險箱都開了，一無所獲。而且這麼重要的證據，他會放在辦公室嗎？”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找機會再去找找，對了，這個光盤裏是破解電腦密碼的教程，你好好學！幹我們這行就要膽大心細，任何角落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大張給我打氣，“加油，我相信你能行！”
“嗬嗬嗬。”我有氣無力地冷笑三聲，向他表示我對自己的信心比芝麻還要小。目光轉移，落在陽台上聽電話的張叔叔身上，忽然想起來：“對了，我總覺得鐵蛋的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你見過鐵蛋嗎？”
大張點頭：“當然見過。”我有了一點好奇心：“他現在長什麼樣？”大張想了想，一邊伸手比劃著：“身材跟我差不多，比我瘦一些……人長得還不賴，就是滿臉痘疤有點惡心。男人的聲音都差不多嘛，而且電話裏聲音難免有些變形。”我默默看了一眼大張的 MM豆型身材，心想老天爺果然心疼我，為我報了仇。
於是我不再糾結。父親買了感冒茶回來，張叔叔和大張就起身告辭了。父親開了火煎茶，屋子裏彌漫著感冒茶那種獨有的溫暖味道。我看著老李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多年來的風吹日曬辛苦工作讓他顯得比同齡人蒼老許多。而這片刻的安靜，讓我思考更多。這幾年，老李的身體越來越差，張叔叔私下也和我談過，說他不再適合幹刑警這份辛苦的工作，組織上原本打算將他調去文職坐辦公室，可老李舍不得每月幾百塊的補貼，不肯。我是他唯一的希望和寄托。我知道，他並不指望我多有出息，隻希望我能夠平靜安穩的過一生，和一個我愛的也愛我的人。
這一點我暫時還做不到，但至少我不能讓他再為我勞累，至少我應該要學著擔負起這個家庭，而不是任由自己任性地去暗戀自己的臥底目標。
天涯何處無芳草，而宋遇結結實實是一株曼德拉草，太過接近是會死人的。
這時候手機響起來，我一看，是杉杉！
連忙接起。
“哎喲，我們的大明星，怎麼有空給小女子打電……”
話音未落，杉杉劈頭給我打斷：“你丫滾，別惡心我。”我簡直都可以想象她在電話那頭翻了一個大白眼的神情，“怎麼樣，最近過得如何？上次聽說你找到了新工作，被炒魷魚了沒？”
呸，死丫頭，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我脫了鞋貓上床，用一個舒服的姿勢躺著：“嗬，怎麼可能！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才我們社長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求我留下來還差不多……你呢，我看網上的新聞，你忙得要死吧？明天要飛日本？海賊王什麼的，你懂的！”
前麵我說過，杉杉是我的閨密。但我沒說過的是，杉杉還是個明星。
在大半年前，杉杉還不過是和我一樣一個普普通通大學畢業半年，工作還沒著落的死宅。但在那一個春雨料峭的初春之夜，她幸運地被雷劈了——準確地說，她被幸運之雷劈中了。
那天我和她約好在電影院看電影，正在排隊買爆米花呢，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好，小姑娘，我是一家汽車公司的經理。我覺得你的形象很好，有興趣來車展給我們當車模嗎？”
由於網上鋪天蓋地的炒作，當時我和杉杉對於車模的認識還是幹露露那樣的，臉一下子就黑了：“這個老色狼，把我們當成是什麼人了！”險些一腳飛起踢那男人到下半身癱瘓。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後來中年男人取得了我和杉杉的信任，杉杉去麵了試並成功過關。一個星期後，她出現在車展上，並成為“近十年來穿得最多的車模”。在別的車模穿得一個比一個少恨不得真空上陣車展時，“她穿一條白色 T恤牛仔褲，靠天使般的麵容和陽光般的微笑殺出一片天，成為車展上最搶眼最紅的車模”——這是那時候一期雜誌對她下的評價。
作為一個了解杉杉摳腳大漢本性的我看到這些報道，真的很內傷。
車展結束之後，杉杉憑借車展人氣一路飄紅，在上個月剛剛結束的宅男女神網絡評選中一舉打敗去年的冠亞季軍登上寶座。不得不說，杉杉這種類型的女孩子真是男人愛，女人也恨不起來，比起那些搔首弄姿的網紅，她的確更有人緣。
隨著高人氣而來的就是無數等待她的工作，自打車展開始，杉杉就忙得幾乎二十四小時裏有二十個小時都在工作。杉杉的家庭條件並不很好，她爸爸是緝毒警，十年前在一次行動中犧牲，沒多久媽媽就改嫁了，她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如今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她覺得自己必須扛起這個家，因此有了工作機會便格外珍惜，拚命掙錢。
“畢竟在娛樂圈這個新人輩出的圈子裏，前浪死得比曇花一現還快，趁現在還有人氣能掙多少是多少。”她說。
你看，杉杉總是這樣冷靜理智的一個人。
電話那頭杉杉哼了一下：“明天下午的飛機。行程安排得密密麻麻，我還不知道有沒有私人活動時間呢。”
“那你還不抓緊時間趕緊睡覺多休息一下，不會還在看連續劇吧！”我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細微的連續劇的聲音，罵她。
杉杉懶洋洋地嘻嘻一笑：“哎，馬上睡馬上睡。這不是忽然靈光一現心有所觸，想到好久沒有跟你聊天了嘛！莫名其妙地有種應該給你打個電話的第六感。”
我的心裏一熱：“去你的第六感……還真 TM準。”
聽我這麼說，杉杉的聲音一本正經起來：“怎麼，還真有感情問題要找知心姐姐聊聊？歡迎收聽《你的月亮我的心》，知心姐姐就是我，我就是——水杉杉！”
此時的我沒有心情和她打趣，我糾結著，總覺得要承認自己心底的那個猜測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我不知道……我覺得我好像，好像有點……”
杉杉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有點什麼？便秘？”
“我便你個大頭鬼！”算了，死就死吧！“我覺得我好像有點喜歡上我們社長了，怎麼辦？”
電話那頭靜默三秒鍾。
然後杉杉撲哧一笑：“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還沒便秘嚴重。不就是喜歡男人嗎，你也老大不小了，喜歡男人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嘛！唉，我心上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了，這麼多年都沒見你談過戀愛，我還以為你喜歡女人喜歡我呢，害我擔驚受怕了好些年！”
我覺得我額上已經青筋暴現：“水杉杉！你給我正經一點！說真的，你這麼逗比你的粉絲們都知道嗎？”那些一個個在電腦前捧著她矯揉造作小清新照流口水犯花癡的小青年，我真為你們早死的眼光掬一把同情的淚！
杉杉笑得沒心沒肺：“不要醬紫嘛，我的小姑奶奶。這事兒真的再簡單不過了，無非就是這麼兩個結果。結果一，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Happy Ending你們在一起；結果二，你喜歡他，他不喜歡你，暗戀失敗的案例你又不是第一個，沒什麼好愁的。你就當他是你看的小說電視劇裏的男主角，看得見摸不著，過些日子也就淡了。”
說得倒簡單。
可她不知道，宋遇他是個毒販，是我做臥底要追查的犯罪分子，我跟他之間根本不會有什麼結果一結果二。
其實我內心深處知道，無論我心底對宋遇的感覺是真是假，是真愛還是花癡，無論宋遇對我的感覺如何，我能做的選擇隻有一個。從前看過一部電影《玉觀音》，女主角安心愛上了毒販毛傑，下場是死了愛人又死了兒子，最後隻能孤身一人戰鬥在緝毒戰線上，太慘烈了。雖然我的心願是成為一名人民警察並為此事業奮鬥終生，可我並沒有做好孤獨終老的心理準備。
我不能再繼續等待下去，要盡快找到宋遇的犯罪證據，快刀斬亂麻，才能阻止自己繼續沉淪下去。
知道再談下去也不會有更深入的結果，又怕打擾杉杉休息，我嘻嘻哈哈地讚了她兩句“高見”之後，便互道晚安掛了電話。
大約是下了決心的原因，這晚一夜好眠。
雖然喝了老李的愛心感冒茶，可我還是感冒了，輕微的。因此第二天起得晚，遲到了。
匆匆忙忙爬起來隨便洗漱了一下，飛一般的速度趕往公司，原本以為自己進公司會享受到領導視察一般的目光，可沒想到一腳踏進辦公室大廳，一片寂靜寧謐，連隻蟑螂都看不見。
等等，難道今天是周末？我掰著指頭算了一下：前天是星期一，昨天是星期二，今天是星期……三！今天不是周末啊！太詭異了，大家都去哪兒了？我伸長脖子看了看會議室，沒開燈，不像是開會的樣子。
該不會……我像《寂靜嶺》的結局那樣，進了一個和其他人平行的空間吧？這時候公司前台思思皺著一張菊花般美麗的臉龐從茶水間裏轉了出來，哈利路亞，太棒了，我沒有被送進平行空間裏去。
“思思，你在這裏太好了！其他人呢？”我連忙揪住她就像揪住一根救命稻草。思思苦著臉：“都去攝影棚了，留我一個人看家。”“攝影棚？拍什麼？”我問。“新雜誌封麵唄。請了個人美腿長的靚模，男人們全都餓狼撲食一樣衝下去了，女人們也說要去湊湊熱鬧。”哦哦哦，是這樣。我來 MT不久，沒有趕上上一期雜誌的出版，但我聽Melody說過，《MT》雜誌的封麵大多是采用一位明星和一款新車型的方式來做的，上一期雜誌公司花了大手筆，請的是去年靠親子節目一炮而紅的國際名模Shine，來拍攝的時候性感的八塊腹肌被 MT的色女們摸了個遍。
Melody將之稱為員工福利。雖然這次請的是女模，沒有八塊腹肌，但是大胸美腿我也愛看。MT的攝影棚在六樓。此時的攝影棚人聲鼎沸，簡直讓我懷疑自己剛剛打開的那扇門是哆啦 A夢的任意門，穿越來了菜市場。
我擠過樓上會計部主任Herman，推開信息部小帥哥小吉，卻又被樓下食堂的周老板和停車場的保安牛眼劉組成的人牆牢牢堵住。“周老板，能讓一下嗎？”我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周老板的肩膀，周老板頭也沒回哼了一聲，往邊上挪了1cm，下一秒，牛眼劉虎軀一震迅速填補了 1cm的空隙。
我去！僅僅就在那一秒鍾，從那狹窄的 1cm裏，我看到了一個令我腳軟的人——水杉杉！聖母瑪利亞，青天大老爺！怎麼會是她！這時候站在人牆前端的 Melody發現了我，一揮手示意周老板和牛眼劉閃開，一把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拽進了圍觀第一線，拽到了她身邊。我有些腳軟，深呼吸平穩情緒才勉強讓自己不癱在地上。
“你怎麼才來？”Melody瞄了我一眼。“呃，睡過頭了。”此時我的大腦已經被水杉杉的出現炸得一片空白，實在沒有餘地撒謊。
Melody翻了個白眼，沒有再搭理我，專心地看拍攝。事後很多次想起來，在和我相處的過程中 Melody大概已經三萬五千次地感歎，怎麼堂堂哈佛畢業的高材生會白癡二百五到這個層次。我實在是應該向真正的哈佛學子們道個歉，對不起，讓你們躺槍了。
兩米開外的攝影棚裏，水杉杉穿棉麻白裙，長發及腰，手捧一束百合花，坐在敞篷車駕駛座椅子上，前方有大風力電風扇呼呼吹，吹得她一頭長長的青絲在風中亂舞，頭頂上的鎂光燈如小太陽一般燦爛地照在她白皙的臉上，她仰著頭，在陽光下盡情地笑。
真的是很美很美很小清新的畫麵，簡直要把我美cry。
假如她不是我從小到大混在一起的閨密，假如我並不了解她摳腳大漢的本性的話。
如今的我簡直心塞。
這家夥什麼情況？昨晚打電話的時候還沒跟我說接了《MT》雜誌封麵的事，難道是想要給我一個驚喜？
我戳了戳 Melody：“怎麼回事，昨天沒聽說今早要拍封麵啊，也沒說過我們請了水杉杉來拍呀！”
Melody朝我靠了靠低聲八卦，眼睛卻還盯在杉杉身上：“是汽車廠商看中了水杉杉的形象，說跟他們新車的市場定位很搭，兩個月前開會討論過，但是之前一直敲不到檔期我們以為沒戲了。誰知道早上忽然直接打電話給宋先生，說今早可以抽半天給我們拍封麵。”
是這樣。我的心裏略略地有了點擔憂，這家夥到底打算幹什麼？她該不會是想……
我的目光轉向了站在不遠處的宋遇。
Melody又湊過來：“今天早上一來就進了宋先生辦公室單獨談了半個小時，剛才從辦公室下來，一路都黏在宋先生身邊，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大學時，有一次我稍稍地跟杉杉提到，我覺得我們對樓寢室那個男生長得挺帥的，她強拉著我攔在對方去食堂吃飯的路上微微一笑：“帥哥，我朋友說你長得很帥，可以給個聯係方式嗎？”
當然後來我和那個男生成了哥們兒，這件事便成了我和他純潔的友誼史上最大的汙點，後來甚至被他以此要挾陪他發神經在女生寢室樓下點蠟燭跟他的女神告白被潑了一桶冷水，和他一起榮登學院年度最丟臉人物的王座。
上帝保佑，我不想再做《MT》雜誌年度最丟臉人物。
水杉杉，你要是敢做出什麼事來，我會與你玉石俱焚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