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還真以為我和杉杉能在閨密這條道上一路向西奔到生命的盡頭,想不到半路殺出個宋遇,輕易瓦解了我們的友誼。
往事啊往事,想起來還真讓人傷神。
就在我傷春悲秋的時候,地鐵到站了。
“哎,朱小姐,你怎麼回來了?”保安全叔正背著手站在大門口夜觀星象,見我來了熱情地打起招呼。
“全叔好,我落了一份文件在公司,所以趕回來拿。”這棟大樓有規定,夜間是不允許有人在樓裏留宿的,好在一段時間的臥底生涯,讓我撒謊的水平大有增長。
全叔聞言眉毛都飛到發際線裏去:“你不知道嗎?下午大樓發了通告,今晚滅蟲公司的人來給整棟大樓做滅蟲,全部人員要在六點以前離開。現在樓裏都是殺蟲劑的味道,你進去等於是吸毒啊!”
啊?怎麼會這麼倒黴!
全叔還在那裏嘮叨:“你們公司的人就愛丟三落四,你是這樣,你們社長也這樣。剛才跑回來說東西丟辦公室了,非要上去取,我也攔不住……哎,宋社長,您出來了,沒事兒吧?”
宋遇顯然也聽到了剛才全叔的嘮叨,明顯臉色不太好,當然,臉色不好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此刻他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殺蟲劑味,畢竟對一個有輕微潔癖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聞的味道。
“朱小花,你跑來幹什麼?”宋遇看著我,眉毛扭曲的程度就跟練瑜伽似的。
沒辦法,我隻能老實交代:“我沒帶家裏鑰匙,本來打算來公司借住一晚,現在,嗬嗬,隻能去小旅館開個房間了。”
宋遇的眉毛扭曲得更厲害了:“住旅館?你有錢?”
嗬,土豪地主還真看不起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啊:“我有。一晚不過一兩百而已,我出得起!”
“那種小旅館不安全。”土豪斷言,“不然你可以去住公司的客房——不行,傳出去影響不好。”嗬,當初你抱我進酒店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影響不好啊,現在倒是考慮起來了。
也對,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宋大社長有了貌美如花的女朋友,自然要和其他女人劃清界限。
我搓了搓鼻子,有點酸。
宋遇沉默數秒:“走吧。”他大步走在了前麵,我有些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後:“去哪兒?”
“我家。”宋遇頭也不回。
我停住腳步:“我不去。”
宋遇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頗不耐煩,可我喪氣地發現,即便是他如此不耐煩的表情,在我眼裏看來還是挺可口的:“你放心,不會出現你腦子裏想的那些場景的。”
我噎住:“我、我、我腦子裏、我想什麼場景了!”
宋遇抿了抿嘴,不說話。掏鑰匙,開車門:“上車。”
我別扭:“我不——哎哎哎!你有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來人啊非禮了——喂!”
被宋遇直接拎起來扔進副駕駛座的我氣急敗壞,打開車門就要下車,宋遇眼疾手快,直接拿走了我的包:“乖乖坐著。現在你要走我也不攔你,不過沒有身份證沒有錢沒有手機,我看你隻能睡在大馬路上了。”他晃了晃手裏的包,轉身就回到駕駛座上,一副要下車趕緊別耽誤大爺回家的欠揍模樣。
行。
小女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忍!
去宋遇家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宋禽獸為什麼忽然會如此善良,願意收留我這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下屬去他家過夜。
半個小時之後,我站在宋遇的公寓陽台上看風景,克瑞斯汀娜小姐蹲在我的腳邊,呼哧呼哧地喝牛奶。這隻肥貓,都這麼肥了還喝夜奶,你看看它的身材,簡直跟球沒什麼兩樣。都說女人像貓,柔和曼妙,我看是瞎扯。
大約感覺到了我不懷好意的目光,肥貓從牛奶盆裏抬起頭,非常不友善地衝我“喵”了一聲,扭頭一溜煙竄回到屋裏,越過沙發穿過書桌底下,跳上了它主人的大腿坐好,越過電腦顯示屏上方警惕地看著我,那副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家子氣的女朋友在警告其他女性不要靠近她的男人。
我朝它狠狠翻了個白眼,誰知道恰好撞上宋遇抬眼的目光,那白眼深深被折在了半空中。
“嘿嘿,您這隻貓真好看,一定是名貴品種吧!”我討好宋遇拍馬屁。
宋遇顯然很受用這個馬屁,一邊撫摸著肥貓的頭,目光都變得溫柔許多:“是加菲貓。從美國帶回來的。”
加菲貓我知道,電影裏那隻橘色的條紋大肥貓嘛,最喜歡吃意大利麵喜歡看電視,還喜歡欺負它家的那條狗歐弟,我還是挺喜歡的。可關鍵是,眼前這隻灰不溜秋的大肥貓,除了“肥”字和加菲貓搭點兒邊,其餘都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啊!
不過這話我也隻能在心裏想想。
“原來是加菲貓啊!難怪這麼可愛!我可喜歡加菲貓了,《加菲貓》那電影您看過了嗎?”我話說在興頭上,順勢在沙發上坐下來,抱起一個抱枕盤起腿跟個東北老太似的,“我覺得最搞笑那段是加菲出發去救歐弟,氣喘籲籲地在地上爬了好久結果鏡頭一拉遠發現它根本就在自己門口,哈哈,看這段的時候我簡直是笑噴了!還有片尾加菲跳舞那段——呃,您不喜歡?”
興致勃勃的我在宋遇冷淡的目光中偃旗息鼓。
宋遇坐在書桌後麵,目光越過電腦顯示器,涼涼地落在我的臉上。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卻很深,就和端坐在他大腿上的克瑞斯汀娜小姐的眼睛一樣深,好像在思考什麼。
他沒有說話,於是我也不敢說話,屋子裏一時陷入沉默。魯迅先生說,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我決不能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滅亡!於是我縮了縮脖子:“那個,我能看會兒電視嗎?”
其實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挺後悔的,你說萬一宋遇的回答是“不能”,這氣氛該有多尷尬,而且這絕對也像是宋遇會回答得出來的答案。好在我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宋遇隻是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仿佛是在把思維從久遠的地方拉回來:“可以。 ”然後就埋首到工作中去了。
既然主人已經點頭,我也沒什麼好推辭的了。
其實現在的我挺有罪惡感的。
雖然我確定肯定以及一定,宋遇把我帶回來的動機就跟路上看到流浪貓喂口熱包子沒什麼兩樣,可畢竟現在我和他是共處一室,而他是杉杉的男朋友,我是杉杉的好閨密。我忽然覺得自己反倒成了那個需要被防的閨密。
可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我光明正大,其實就算我心懷鬼胎也沒用,人家宋遇壓根看不上我,倒不如安安心心看會兒電視吧。
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XX高點讀機,哪裏不會點哪裏,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丸子頭小女孩又眯著眼睛在秀她的英語,“so easy!”
換台。
“Everybody Everybody want tolove,EverybodyEverybody want to be loved……”周迅帶領著她的小夥伴們拿著五彩雞尾酒正在開party,我挺喜歡周迅的,也喜歡這首歌,忍不住就跟著哼了幾句。
直接調到了芒果台。這個時候《爸爸去哪兒》該重播了!
一時間,空蕩蕩的大廳裏就隻有三種聲音——宋遇打字的“嗒嗒嗒”聲,電視裏萌娃帥爹的說話聲,以及——
“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的笑聲。
“啪”的一聲,電視畫麵忽然暗了。
“啊!”我慌忙跳起來,“停電了!停電了!”咦,不對,屋裏的燈還亮著,我扭頭,宋遇冷著一張臉,雙手交疊在胸前,表情不善。“你很吵。”他說,懷裏的克瑞斯汀娜小姐用責備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是怪我惹惱了它的主人打擾了它的酣睡。
我不服氣:“我是得到了您的允許才看電視的。”
“那我現在不允許了。”宋遇無理半分蠻。
我無力反抗:“其實您可以進房間去工作嘛……”實在不是我不願意放棄看電視,而是現場氣氛如此尷尬,不看電視來緩解一下我真的無法麵對。
“房間裏沒有桌子,而且我也不習慣在房間裏工作。”宋遇說。我仔細一想,還真是。上次進過他的房間,的確是沒有桌子。宋遇住的這間公寓是時下很流行的單身公寓,但是麵積不大,隻有一室兩廳,書房就設計在客廳。我看以他的性格,平常大約也是不會帶朋友回家來聚會,也不存在打擾他工作的問題,而我,是一個意外的變數。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好歹宋遇也是好心收留我一晚的大恩人,我決定不和他作對。“行,我不看電視了,不打擾社長您工作。對了,社長您餓嗎?要不要我煮個宵夜給你吃?”我哈腰點頭,諂媚得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宋遇對我的這個提議似乎很動心,剛才那場晚宴上,我看他光顧著和杉杉你儂我儂有情飲水飽,根本沒怎麼動過筷子:“你會做宵夜?”
開玩笑呢,老李經常一出差就是十天半個月的,我不會幾個拿手好菜怎麼把自己喂得如此白白胖胖——啊不,白白美美。其實剛才我光顧著幫小毛找嫌疑人,也沒怎麼吃東西,現在我的胃已經開始咕嚕咕嚕地抗議了!
我鬥誌昂揚打開冰箱,冰箱裏的狀況猶如一盆冷水迎頭澆下,熄滅了我心中熊熊燃燒的小火苗。
啤酒,可樂,一塊午餐肉,兩個雞蛋,兩片白土司,哦,還有番茄醬和花生醬。
宋遇交叉著雙手站在我身後,表情一臉真誠:“怎麼樣?庫存還是很豐富的。”
我無言:“嗬嗬。”豐富?你到底是哪來的底氣麵對著這樣的畫麵講出豐富兩個字?就是屌絲宅男的冰箱也比你的豐富啊,起碼人家還能備幾盒泡麵呢!就這幾樣東西,除了番茄炒蛋和蛋炒番茄,我實在也是想不出其他的菜色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宋遇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半靠半坐在料理台上,一臉的坦然,毫不為他貧瘠的冰箱內存感到羞愧。“就隨便炒個午餐肉炒蛋,吐司烤一烤就能吃了。還有兩種飲料可以選擇,挺豐盛的。”他朝著冰箱裏那堆東西一揚下巴,語氣理所當然。
我的心裏已經破口大罵:“豐盛你個大頭鬼!我李蕭生是中國人死是中國鬼,中國人的胃絕對不能受到這樣的屈辱!這是國恥!”臉上還是一臉態度誠懇表情真摯:“可我想吃肉。”
宋遇指了指那塊午餐肉:“這就是肉。”
我忍:“我想吃的是純肉類,而不是澱粉和肉的混合物。”
宋遇思考了一下,似乎被我有理有據的言論說服了:“你說得對,午餐肉不是肉。”我大喜:“那我們……”宋遇的目光堅定不移:“可我想吃午餐肉。”
我舉旗投降:“那,我給您做個午餐肉炒蛋,然後我自己出去吃肉?”
宋遇鎖緊眉頭看我:“朱小花,你覺得我一個堂堂社長在家吃午餐肉,而你一個小助理出去大魚大肉,這合適嗎?”
我誠懇地點點頭:“我覺得挺合適的。”
宋遇聳聳肩:“行,有錢你就去吧。 ”他悠悠然地轉出廚房,悠悠然地進了房間,嘴裏還哼著小曲兒。我一下子呆住了,對了,我的包!落在宋遇的車裏沒拿上來!
這這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肚餓遇上宋禽獸啊!我泄氣,恨恨地從冰箱裏把午餐肉和雞蛋拿出來,小女子能屈能伸,人在屋簷下,隻能夾著尾巴低頭過日子了,唉!
好,午餐肉切小片,雞蛋在碗裏打散,開火,熱鍋,下油,雞蛋下鍋翻炒到半熟,下午餐肉片,加鹽加雞精,簡單快速一氣嗬成,出鍋!開多士爐,把吐司塞進去加熱,一切 OK,就等宋禽獸從房間裏出來了。
兩分鍾過去,多士爐“叮”的一聲提醒我吐司已經烤好,廚房裏彌漫著香噴噴的麵包味,我的肚子忍不住“咕嚕嚕”唱起空城計,這勢頭,我估計麵前這兩片吐司和一盤午餐肉炒蛋根本連給我填牙縫還不夠哇。
宋禽獸還沒從屋裏出來。
我的心和胃同時一動。這個王八蛋宋禽獸,扣押了我的包不放我出去吃宵夜,讓我可憐的胃隻能在這裏麵對烤土司和午餐肉炒蛋,雖然他對我有收留之恩,但小女子餓肚之仇當湧泉相報,實在功不抵過。
不放我出去吃宵夜,嗬嗬,那我讓你也沒有宵夜可以吃!
說時遲那時快,我右手抄起勺子左手拿起吐司,左右開弓,開吃!你還別說,雖然隻是簡單的午餐肉炒蛋,但我可是有警隊食神老李的真傳在身的,那午餐肉的鹹香伴著雞蛋的鮮嫩,一勺下肚之後根本停不下來,一口氣吃完一整盤不帶歇氣的。
“嘿!蛋炒飯,最簡單也最困難!”我吃飽喝足,繼續啃著剩下的半塊吐司,心情之美妙,忍不住唱起歌來。
這時候我聽見了開門的聲音,連忙將最後一口吐司塞進嘴裏。
“呃……”太飽了!
宋遇的臉色在看到我麵前的空盤子的那一瞬間,迅速冷了下來。“你吃完了?”他問。
我死豬不怕開水燙:“不好意思社長,您,呃,一直不出來,我實在,呃,餓壞了就先吃了,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全給吃了。呃。不過還剩半塊午餐肉,不然我給你煎了?”
宋遇聞言,居然笑了:“那你吃飽了嗎?”
這家夥是被我氣傻了,還是怒極反笑?我警覺地退後一步,和他保持安全的距離:“飽了,很飽!”而這一退後才發現,宋遇居然換下了剛才的居家服,穿上了一套運動衫,看起來是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嗯……您這是要出門?”我略略不安地問。
宋遇點點頭:“剛才有人說她要吃肉,所以我準備換好衣服帶她出去吃肉的。不過看來已經不需要了。”他雙手插在運動褲口袋裏,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臉上狡黠的笑,怎麼看怎麼像是在惡作劇的小孩。
我簡直晴天霹靂,說話都結巴了:“出、出去吃肉?”
宋遇點點頭:“比如石板烤肉啊、雞爪煲啊、雞腿雞翅啊什麼的。”
石板烤肉……雞腿雞翅!一瞬間,仿佛有無數美食在我麵前散發著金光,衝我招手,用嬌滴滴的青樓女子一樣的聲音在誘惑著我:“來呀,李蕭,來吃我呀 ~”這場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們出去吃肉吧!”我拉住正打算轉身走的宋遇。
宋遇一臉嫌棄地把手臂從我懷裏抽出去:“你不是吃飽了嗎?”
“可您沒吃呀!我願意犧牲一下,陪您出去吃!撐死我事小,餓著您那可就不好了!”我自己對都自己的厚臉皮感到五體投地。
宋遇微微一笑很傾城:“不用了,我打算自己出去吃。”他說完轉身就朝玄關走去,眼看著他踢掉拖鞋穿上鞋子推開那扇通往希望的大道的大門就要出去!我當機立斷,撒開腿連拖鞋都沒有換直接衝了出去擋在了電梯口惡狠狠地說:“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吃宵夜必須帶上我!”
窗外吹進初夏的風,帶著暖意。走廊裏亮著昏暗的燈,燈光下,我看到宋遇無聲地笑了。
當時我就暈了,宋遇這家夥,怎麼長得那麼好看啊。
宋遇帶我去了一家燒烤攤。不得不承認,這個家夥在吃這件事上,還是頗有造詣的。不論是那時候在韓國去的那家烤肉店,還是今晚這家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燒烤攤,那味道簡直讓人忍不住給三十二個讚。反正我沒帶錢,宋遇請客不吃白不吃,我也相信宋禽獸雖然有時候人品略低下,吃完飯不付錢這種事還是做不出來的,於是放開手腳,幾乎把菜架上所有的菜都點了一遍,光大魷魚就點了一雙,更別說我平時想吃卻舍不得多吃的扇貝生蠔了。
那一頓燒烤,後來很多年之後回想起來,依然是餘味繞梁。對此宋遇諷刺我:“一頓燒烤吃了足足 600多塊錢,有 599塊是您吃的,能不餘味繞梁嗎?”當然,這百分之百是誣陷,因為我清除地記得他吃了兩串羊肉半打扇貝,加起來好歹也要個五六十了。
吃飽喝足之後已經接近淩晨兩點,我撐著惺忪的睡眼回到宋遇家,臨上樓前我硬纏著宋遇開了車門讓我拿了包,免得再出現什麼情況又得被這家夥掣肘。唉,俗話說,錢不是萬能的,可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啊!雖然拿到了包,可我已經困得快要死過去,也沒有心情尷尬不自在,研究出去找旅館這種事了。“那個,今晚我睡沙發?”其實我隻是順口一問。
宋遇瞄了我一眼:“難不成我睡?”
我被這句話結結實實地噎到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姓宋的,真是沒有半點君子風度!真不知道我當初是怎麼瞎了狗眼,居然會對他動了那麼一點小心思,現在想來,著實可恥,簡直是我感情史上的一大汙點。
算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那我要睡覺了。”
宋遇點頭:“請便。”
我一口氣順不上來,倒頭就睡。
可似乎是吃太撐了,明明眼皮沉得要死,我就是睡不著。
客廳裏靜悄悄的,隻有宋遇劈裏啪啦敲打鍵盤的聲音。
做他的助理雖然沒有很久,也知道他的工作很忙壓力很大。《MT》雜誌源自日本,小日本的變態程度眾所周知,總公司給中國分公司施加的銷售壓力非常之大,
公司雖然名氣在外,外人一聽都覺得是家大公司,人手卻一直都不夠。他雖然身為社長,卻身兼總編,除了處理好雜誌社的日常事物之外,連文稿都要操心,有時候還需要親自操刀動筆。每期雜誌截稿那幾天,整個編輯部都是忙得雞飛狗跳的,我在 MT的時間不長,才經曆了一期雜誌,這段時間,他幾乎日日都是頂著黑眼圈上班的。
我翻了個身,偷偷看著專心工作的宋遇。
客廳的燈已經關掉,隻亮著書桌上一盞小台燈,宋遇的臉隱藏在黑暗中,看不分明,隻看見他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飛舞著。
我看著那手指入了迷,這時候手機“叮”了一下,我一看,是杉杉發來的信息。
“哪兒呢?”杉杉問。
我猶豫了一下,莫名有點心虛:“外麵。”
“大半夜的不回家在外麵野什麼呢? [摳鼻 ]”杉杉回。
我撒謊:“和同事出來吃宵夜。”
“同事?宋遇也在?”杉杉追問。
“沒有。”我回。果然,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宋遇。
這條之後杉杉暫時沉默了一會兒,反倒是宋遇的手機開始響了。宋遇拿起手機,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我一時逃避不及,八卦的目光生生折在夜色裏。
“嗬嗬,是誰啊?啊,我就是隨口一問,沒有窺探您隱私的意思,您可以不必回答。”
“杉杉。”
“哦。”我的心沉下去,默默地看著宋遇回完杉杉的短信,忍不住涼涼地說:“水小姐長得挺漂亮的,和社長您真是郎才女貌。”
宋遇頭也不抬埋首工作:“你的意思是說我長得醜?”
此時我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胃裏消化剛才那頓燒烤,腦子反應特別慢:“啊?不是……您有才有貌,你們是女才男貌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宋遇說:“朱小花,你的馬屁拍得太明顯了。”
行吧,話不投機半句多,我閉嘴。
那一晚的對話就此結束,重重的倦意襲來,我顧不上再多八卦宋遇和杉杉的事,昏昏入睡了。不知道現在老李在幹嗎。唉,我這個女兒啊,也真是讓老李操碎了心,大學畢業也有兩年了,至今渾渾噩噩一事無成。明明心底已經知道加入警隊是毫無希望的一件事,卻死心眼不肯放棄。
你瞧人家杉杉,都已經開始日進鬥金賺錢養家了,又交了宋遇這樣一個鑽石王老五男朋友,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或許,我真的應該聽老李的話,找一份安全穩定的工作,找一個忠實可靠的丈夫,生一個可愛活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
迷糊中,我似乎聽見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畢竟還是初夏,微涼的空氣從窗戶鑽進來,我感覺到了寒意,把自己緊緊地蜷縮了起來。
然後我又做了那個夢,夢裏我掉進了冰冷的湖水裏,然後鐵蛋費勁地把我從水裏拉了出來,重新回到了溫暖的陽光下。夢境太真實,我仿佛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那時候的溫暖陽光,周身居然漸漸地暖和了起來,於是我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還是清晨,看了看手機,顯示的時間才五點三十分。
我的身上居然蓋著一條毛毯。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原來不是夢境太真實,而是有人給我蓋上了毯子。這麼一想,心裏竟有了一絲絲的暖意。裹著毛毯翻身下了沙發,我走到窗邊,原本打開的窗子也已經被關上,隔著玻璃窗,可以看到窗外暗淡的晨光和腳下的大街,街上行人不多,大多數商店也還沒有開門,隻有街對麵的 24小時便利店和早餐店亮著燈。我心裏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