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微婉不是沒有對Sam問東問西過,而Sam的答案通常是,不要多問,陌生人相處起來比較容易。於是她不得不在遷就他每周準時準點買促銷土豆之外,還遷就他對自己的守口如瓶。但就算再神秘的人,也會在幾杯酒下肚後,變得好說話起來。

那晚,她為Sam調了一杯Swallow’sDive,蜂蜜伏特加,尚博德利口酒,青檸檬汁,覆盆子四五顆。她偷偷地將伏特加的比例加重了些,將這所有與冰塊混合,倒入搖酒器中搖勻。

Sam看著她做這些,突然插嘴:“調酒師證是可以去考的,你知道嗎?”微婉聳肩:“何必呢?”Sam笑笑,接過色澤顯然偏深的岩石杯:“對,不必的。”

她給自己調的是萬年不變的Cosmopolitan,道一聲幹杯,眯眼看著Sam一飲而盡。他倒比想象中好對付。當這男人臉上出現了紅暈,她知道時機來了。她本來預備了一肚子的話想問,到頭來卻一個也扒不出來。她聽到一個問句脫口而出,搞不太明白這問句是被誰塞到她舌尖的,鬱悶起來。“你最討厭怎樣的人?”Sam思考。“我不知道,有錢且浪費的人吧。”

次日Sam仍準備好醒酒湯,準時喊她過來一起喝。可她差不多能看出來,他昨晚根本沒醉。有些人一杯酒下肚就會臉紅,生來如此,但卻不一定會醉。無論怎樣,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仍認為自己聽到了一點真相。試想一下,若是 灌醉虞雪,虞雪會給出同樣的答案。呃,對於虞雪來說,湯毅凡這個最大的富二代是例外的,而Sam的原則性沒有任何缺口。

這正如他的神秘性。

此時的易微婉也沒有想到,關於青年陸盛——又名Sam的很多事情,會在一個星期後,完完全全地呈現在她的麵前。

這還得歸功於安東尼的神通廣大,盡管他不是補習學校的老師,但他聰明地翻出了今年的艾獎名單。

“如果我們要找的是聰明孩子,那艾獎俱樂部勢必為第一選擇了。”

艾菲爾獎學金,法國政府頒發給優秀學生的豐厚獎金,每月千餘歐元的數額,在通常情況下除了可以讓該學生有充裕的生活外,還能可以多出來一點補貼家用。每年申請的人都有很多,而最終申請到的則少之又少。安東尼縮小了獲獎者的居住範圍後,驚喜地發現微婉隔壁正住著一位。

“陸……盛……”微婉重複著這個名字,居然有點沾沾自喜。既然當初虞雪能拿到,那麼更聰明的Sam當然也能拿到,這不足為奇。而她,比安東尼更早地挖掘到了這塊大金礦。

“那麼,他念的到底是哪所大學?”她嘀咕。

電腦屏幕跳出的頁麵讓微婉瞪大了眼睛,登時又歎為觀止了。好吧,早知道他不一般,但還真沒往這上麵去想。

Science Po à Paris.

就是說,這位陸盛同學,與法蘭西共和國的四位總統,雅克·希拉克、弗朗索瓦·密特朗、喬治·蓬皮杜、阿蘭·布埃爾以及幾乎所有首相,全法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企業最高管理者,幾乎所有非洲法語國家的國家元首,是校友。

巴黎政治學院。

想想看,她居然還曾因為身為高商學生而自覺高人一等,而陸盛來自這名校中的名校,卻壓根沒想提它。這隻雲燕潛得可真夠深的,她幾乎有點惱羞成怒。他早該告訴她的。

安東尼慢條斯理地說:“我們的好消息是,他應該很缺錢。”的確,艾獎傾向於將獎學金頒發給那些經濟條件貧困的學生。安東尼得意地認為,他已經為小寶貝鎖定了這名男家教,他沒得跑了。微婉發了好久的呆,才回過神來。這神回得並不安穩,反而有點神經兮兮。她拍拍安東尼的肩,拿包起身準備回公寓。“不。我們的好消息是,你什麼也不用做,記住,不要聯係他!什麼也不要做!”

盡管微婉始終與之格格不入,但高商教會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你足夠有才,那麼你就是眾人頂禮膜拜的對象,享有特權。這是大學作為一個小型社會,保持純潔性的可貴之處。就在陸盛教會她“五十分鍾最優時間段”的學習方法之後,她已經佩服到可以殺豬宰羊來祭他這座大神的地步。

她沒地方去買一頭豬或一隻羊,但她可以泡最好的草茶請他喝。三個星期之後便是暑假了,她問:“暑假你打算幹什麼?”她殷切地看著他,他卻沒回答,隻是回問:“你呢?”“沒想好呢。”她不留一點縫隙地飛快接上,而且鬆了一口氣。陸盛喝完了茶,對她微笑:“所以,這其實根本不是你想問我的問題。”

沒等她反駁,他放下茶杯,接著說,“雖然你並不關心答案,但我還是會回答你。我會打工。很多學生需要家教,報酬高得嚇人。”她穩穩地將茶杯放進水槽,奇怪他今天怎麼沒像往常似的,走過來主動要求洗餐具。

“那正好,我也很想打工。”她大概不能在香街的哪家門店裏做導購,因為她已經錯過了招聘季,但如果她願意找,機會總是有很多的,“正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