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陸盛嗤笑,“胡說八道。”“別看不起人。”他這種口氣讓她想起了虞雪,天知道她用了多大努力才不再將他視作男版虞雪。陸盛這時走過來,檢查了她洗好的茶杯,難得地沒有重洗。他用幹淨的白 餐巾,沿順時針將每隻茶杯的內壁擦幹淨,將它們擺進櫥櫃,使每隻茶杯的手柄完美地平行。做完這些,他看著她說:“比起打工,你更該利用暑假做個完善的學習計劃。”

微婉想想,他說的也對。畢竟,她要全力衝刺這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學年。“可我完全沒頭緒。”“我當然會幫你一起做這個計劃。”微婉鬆了一大口氣,但隱隱過意不去:“可你要打工啊。”陸盛關上櫥櫃,瞥了她一眼,回到了他的電腦屏幕後麵,擋住臉:“當然,又不矛盾。”“哎,萍水相逢的人,怎麼可以對我這麼好?”微婉眉開眼笑。陸盛壓低了筆記本屏幕,抬頭看她。他還惡狠狠地眯了眼睛,顯得不耐煩,似乎她提了個很蠢的問題:“萍水相逢的人,當然沒那麼好。你想問什麼?”

微婉被他回問得摸不著頭腦,支支吾吾起來:“我就是想問……唉,沒什麼。”她按捺不住,跺了腳,“你從來不談你,我想多知道點關於你的事,就這樣!”

然後她發現,他猶豫了。真的,這是幾個月來,她第一次在這個聰明人的臉上看到了彷徨猶豫的神情。

但陸盛沒有猶豫很久,他看看手表,起身拿運動衫和籃球。她想起每周三、周四他都在下午五點半去打球。他不斷地移動身體,聲音也影影綽綽,但依然是那股說教的腔調:“微婉,可能你覺得,我像你那些女朋友一樣,友誼的基礎必須建立在無意義的隱私交換和八卦閑聊上……”

他背對她脫了襯衫,套上運動衫。“……但對男生來說,一切都是越簡單越好。互相了解太多,隻會讓我們彼此討厭。”她不解。的確,她沒想過他和她的女性朋友有任何區別:“可是……”他已經把門拉開了。

“……現在,趁我們還沒開始彼此討厭,走吧。”她隻得離開,憤憤地想,他真是個怪人。

後來她態度強硬地逼問過安東尼,是不是背著她找過陸盛,對他說了家教之類的事,但安東尼用更強硬的態度否認了。盡管她仍覺得陸盛的話有很多蹊蹺,但她還是選擇了相信安東尼。直覺告訴她,安東尼與此事無關。

陸盛真的去打工了,而且真的是給人當家教,不過他的學生是法國人,上的是漢語課。這在巴黎很是走俏,他得到的報酬也的確很高。在詳細詢問了對方為他開出的時薪之後,微婉歎服地想,即便是安東尼給得也不會比這多了,陸盛真的很會賺錢。

“所以你現在是有錢人啦!”她開心道,“要請客哦!”“不請。”陸盛澆她一頭冷水,“我賺的錢憑什麼要花在喂你吃飯上?”她被打擊得特沒好氣:“你就是這麼對朋友的?”他皺起眉頭,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好吧,我的確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把你從一個沒智商的草包,變成了××高商優秀畢業生候選人。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是朋友了?”她是沒智商的草包嗎……你可能覺得易微婉小姐會因此而產生憤怒或難過的感情,但事實是,這兩個月來,他已經叫她草包、花瓶、繡花枕頭、傻瓜、笨蛋、胸大無腦(這其實是她最喜歡的一個)無數次了,頻繁到她差不多都麻木了。至於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是朋友,她是從一開始就認他是朋友了,而他卻是從來沒有認過她。她低著頭,不答話了。過了幾分鍾,她見他又把頭埋在電腦後麵不說話,於是她忍不住問:“你現在在幹嗎?”“寫一篇關於民主自由與國家機器之間悖論的文章。”“作業嗎?”她轉而想起現在是暑假,“投稿嗎?或者參加什麼比賽?”陸盛本來飛舞在鍵盤上的手指這時停了下來,他緩慢地合上了筆記本,嚴肅而輕蔑地看她:“不是,都不是。隻是我發現,這個學期跟你這個‘朋友’ 一起這麼久,我智商被拉低了幾十個百分點,所以我必須思考一些磨腦子的問題才能補回來。”

她沒話講了,張著嘴巴看他。

所以,他是承認了他們是朋友嗎?

他跟她對視幾秒鍾,重新翻開電腦:“別再傻笑了。現在給我消失,七點過來吃飯。”

“晚飯我自己吃。”

“生菜沙拉不叫飯,本來就這麼笨,不吃主食會更笨。我不想這個學期的努力都白費。七點過來,遲到的話有你好看的。”

微婉有點覺得,她可能還是比較喜歡稱他“陌生人”的那些日子。任何人第一麵的印象總是具有欺騙性的。初見時,她認為他是個帥氣、隨和、有趣的男生,現在卻覺得那時的他和現在的他,完全是兩個人。

於是,你看到了,陸盛不幸再一次一言中地,了解越多,果然是會互相討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