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心煩,手邊正好有酒店客房中配的iPod基座,剛好順手。她兀地拔下來,猛地甩出。那東西撞在牆上,發出不太響的一聲。有了一點聲音的陪伴,她終於舒坦了些。
幸而她沒有砸到電視,她茫然地盯著電視,想起和姐姐一起,玩得最瘋的一次,她們曾把酒店房間的電視丟出窗外。人人都知道,有LindseyWong和 VivienYip兩位小姐在的地方,都如同被一支搖滾樂隊席卷過。不錯,她們是在模仿The who樂隊。
其實,是姐姐做的,她沒那個膽子,她怕挨罵。但她看著姐姐去拆電視,她將電視夾在腋下走過起居室的樣子,著實很有趣。姐姐先確保窗外沒人,之後哈的一聲,將電視推出了窗外。姐姐在笑,她卻不敢笑。她膽戰心驚地看著電視墜地,粉身碎骨。
“婉兒,你可不能背叛我哦。”姐姐做完這件事後,拍拍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隻得點頭,她知道這話的意思——
如果有人問起來,她必須說,是她做的。
這麼多年了,易微婉還是沒有變得堅強起來。她沒有膽子把什麼東西扔出窗外,於是她折返回浴室。酒店配備的水晶器皿是Hermès,因此她認為這些毀起來會比較有檔次。她越是難過,越不能控製自己的雙手,浴室很快就變得一片狼藉,大理石與玻璃撞擊的聲音,讓她得以在這之間安靜下來,因為這讓她感到了安全。她的靈魂,安穩地坐在旁邊。而她的身體,並不是她糟蹋的。她得以開心地旁觀自己,她再也不怕了。
她終於知道了毀滅的力量,為什麼人們深深地沉迷於此。
後來,她身輕如燕。她決定洗個澡,化好妝,穿上禮服,下樓去找湯毅凡。既然她連酒店房間都砸了,還管它什麼二十一不二十一歲的規矩呢。她總 是要去找他的,她總是要去找什麼人的。
她總不能指望著有人會來找她。
她伸出手去,想摸到淋浴噴頭。可她的手剛伸出去一半,就被人掣住了。
現在回憶起來,易微婉還能對燈發誓,湯毅凡這欠收拾的是把她夾在胳肢窩裏夾出了浴室,然後直接把她撂在了床上。他也不說找人來清理她那攤傑作,就坐在床邊,背對著她,開始抽煙。
“有話就說,您沉默個什麼勁啊!”她還故意激他,“好啦,您也別心疼錢,我自己賠償就是啦。”
湯毅凡果然就被激火了,噌地站起來,拾起手邊一杯子,提起來就朝著她頭頂牆上的那畫框砸過去了。她嚇得用被子蒙頭,她百分百地確定,他是瞄準她的腦袋來砸的,隻不過手偏了。幸好,碎玻璃沒噴濺。她還特搞笑地從被裏鑽出來,回頭看了看,覺得那畫框比她砸的東西全加起來都值錢。
她咽了口口水。
“……這個我也賠。”
湯毅凡冷笑:“對,我是心疼錢!我靠!我真太心疼錢了!”他再一抬手,把小圓桌給掀了,瓷杯登時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易微婉,打今兒起,我要再心疼你一次,我不得好死!”
直到睡覺,他倆誰也沒再說一句話,但總歸是她先認輸。她躡手躡腳地爬到他旁邊,軟綿綿地叫了聲毅凡。這位爺冷臉一張,叫她回她那邊兒睡去。她也沒辦法了。
第二天,她睡到很晚才睜眼。她知道床那邊那家夥起得比較早,因為要叫客房部來打掃殘骸。她一心裝死,磨蹭到夕陽落山才起床。她依舊不能出去,於是就在房間裏吃飯。湯毅凡好像消了不少氣,至少麵色比較溫柔。她吃煎蛋,照例將蛋黃丟給他。吃完飯,她看電視,他在一邊翻報紙。她捅捅他:“你今晚不出去嗎?”
他眼睛不離報紙:“我好像沒說過咱倆可以說話吧?”
“拜托您,快著點,滾出我的視線吧。”
湯毅凡終於裝不下去了,雞皮酸臉地揉了報紙:“易微婉,我居然忍得了你。你說我是得有多愛你。”
“愛你”這種話,拜托要在一個可以當真的環境裏麵說啊。
如果你來過拉斯維加斯,那麼一定要住Bellagio,一定要住頂層。這家酒店最負盛名的巨型音樂噴泉就會在你的眼前,鑿穿星穹,與月同輝。你能想象嗎?一座噴泉,水柱竟可飆至那麼高的天空,高過酒店大樓。無數遊客圍在水池周圍,而他和她,在頂層套房俯瞰下去,水刃就像一排滑翔機,振翅起飛;又很像一個巨型的生日蛋糕,立著根根蠟燭,火苗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