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她自告奮勇地去洗碗。看來,餐碟瓷碗什麼的,他也一並跟Ducasse先生借了。她還記得這些水滴形狀的小缽,瓷碟底隆起的蛛網般脈 絡。AlainDucasse,這位大神級美廚常住在阿泰內廣場酒店內,有同名餐廳。舊日裏,她還頂小頂小的時候,如果聖誕時在巴黎,她就會和養父母,哥哥姐姐一起去享受Ducasse先生的款待。聖誕夜和新年夜的晚餐,他對每位賓客要價一千二百歐,父親有時會點一瓶Dom Pégnion。這樣,則要額外再付三千歐。她隻記得菜肴有阿爾巴白鬆露,濃湯焗小龍蝦,還有瑞士甜菜小貝肉。

如果你住在阿泰內廣場,Alain Ducasse的餐廳是第一選擇。但毅凡不太喜歡那裏,這種強製賓客著西服打領帶的地方,他都覺得太裝模作樣了。所以,自打巴黎成了他和他家小婉兒同學兩個人的天下後,他們就挪了窩,去了另一家——Le RelaisPlaza.這家位於蒙田大道21號,離香榭麗舍大劇院隻有幾步的距離。這裏的氣氛就有朝氣得多,沒有著裝要求且娛樂活動多多,有DJ助興。他們吃黑木提亞海土豆配黃油菌,布列塔尼龍蝦腸,楓露奶油慕斯,香梨派,金山幹酪,價錢要便宜一半,而且還讓他們吃得足夠開心。

那些東西雖好,但吃過就會忘記了味道。在這些頂級餐廳,吃什麼都要配上裏海魚子醬。在父母兄姊麵前,她總是吃得很開懷,好像很享受,但她都沒跟他們講過,生平吃過的最佳驚喜美味,其實是去紐約看怡風時,在街頭買的玉米卷,那裏麵的炸薯條和番茄醬超級好吃!

她也沒講過,比起在高雅地方因為等一道一道上的菜而開始發餓,或覺得不對胃口卻不敢說,和朋友擠在小公寓裏分享一塊“私房菜”雞肉餡餅,還有第一次親手做出一盤蛋炒飯的時刻,才更能讓她感到喜悅滿足。

這些,才是她一輩子不會忘的絕世佳肴。

大概她不出聲音地洗碗洗了太久,湯祖宗等得不耐煩了。他走過來,讓她放下,他來洗。眼見他穿著灰色的毛衣,個子高高,笨手笨腳地料理著鍋碗瓢盆,她一時情不自禁,踮起足尖,但她還沒夠到他的嘴,他就躲開了。

她氣得跺腳:“你躲什麼啊!”這位爺撂下碗碟,迅速地擦幹淨手,摟住了她的腰,拉近自己。幸好這廝沒敢再把她按在牆上,不然被斷子絕孫腳伺候的話,那可怪不得她。吻了幾秒鍾,他怒不可遏。

“易微婉,你不咬我會死嗎?”

“你遷就我一下會死嗎?”

為接吻這點破事,他還要吵多少回啊?他都不許她主動,那她施展一下吻技又怎麼啦?一個大男人皮糙肉厚的還怕咬,好意思嗎他。

見她不知死活地又要湊過來,他把醜話擱前頭了:“我嚴肅認真地告訴你,你再敢咬我,我就咬回來。我要是咬你,那就不僅僅是嘴了,後果你自負!”

她吐了吐舌頭。

誰知道丫奉行的是犬類動物的“你咬我我必咬回你”的政策呢……但其實,聽起來還挺刺激。她回想起和怡風的對話,心狂跳起來。醜媳婦總要見爹娘,小情侶也得滾滾床,爛泥給它使使力扶上牆,說不定就床前大好明月光了呢,橫豎橫,不試是不會知道的。她老鼠一樣滴溜溜地跟在他後頭,他走進書房翻開了電腦。裝什麼正人君子,他勾引他前女友們的那些花招,還不都是她參謀的?她左晃一下右晃一下,索性跳到他的麵前,表明了狼子野心。

“毅凡啊,其實……那也不是不可以。”

湯毅凡隨即建議她,如果一身精力沒處發泄,不妨回到廚房,繼續洗碗。丫說這話的時候可謂冷酷到底,連眼皮子都不屑從電腦屏幕上抬起來看她一下。

他在刷他該死的郵箱。

他太過分了。

她繼續洗碗。這幾個盤子,他們兩個人洗了快一整天都沒洗幹淨,真夠出息的。憑她跟他某幾個前女友的酒肉朋友程度,她碰巧知道他哪個都沒放過,就連怡風都說,他不屬於公子裏麵中規中矩那一撥的,怎麼到她身上就興趣全無了?她委屈地想找麵鏡子照照,是變醜了嗎?

又或者,是因為實在太熟悉而不能產生吸引力?她數學並不好,但粗略一算她得出了結論,人生中大概有那麼十二分之一的夜晚,她是和他同床而眠 的。好吧,如果他對她有過那麼點興趣,那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錯了,全錯了,從一開始她就不應抱有希望,這愛是不會有結果的,他們早就注定了不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