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突然響起來,嚇她一跳。

偷偷說別人壞話總是不好的,哪怕是在心裏默默地說。那一刻,她有種被抓到的心虛感,不過轉念一想,毅凡又不知Vivien是何方妖孽。而如果他知道,他大概也會同意她的論斷。

來電顯示是他。

她滿麵笑容地接起來:“喂?”

“準備好了嗎?我馬上就到。”

沒錯,她聽到了車子發動的聲音:“嗯。”

“有個驚喜給你。”

她無聲地微笑,但馬上收掉,板著臉,好像他正站在她對麵:“你都說出來了,還叫什麼驚喜啊。”

“我又沒說是什麼驚喜。”他很容忍她的尖刻,依然溫文爾雅,“等著好了,希望你喜歡。”

十五分鍾後,毅凡敲門。

她正在洗臉,聽到聲音她興高采烈地跳出了衛生間,對著狹窄的壁鏡打量自己——頭發整齊地盤在腦後,光潔的額頭很完美,隻著吊帶衫和黑色緊身褲,不致太暴露但有種惺忪慵懶的小性感。

拉開門,她呆住了。

“Surprise!”

叫著這詞的女人,正是隔壁的Vivien,她一如既往地裝模作樣、花枝招展,手裏拎著一隻同樣裝模作樣、花枝招展的化妝盒。

她霎時作嘔起來。低頭的一瞬間,毅凡高大的身影從Vivien背後擦出,麵上是本準備好綻放的笑容,卻突然因她的反應而被凍住的尷尬表情:“怎麼了?”

她雙手掩著嘴,再也遮蓋不住的厭惡眼神,通通投向對麵的惡心女人。

Vivien翻了白眼,定定地看著毅凡。

“湯毅凡,你欠我個大人情,給我記著點。”

毅凡反唇相譏:“姑奶奶,要這麼算賬的話,下回吃飯沒帶錢別找我救您,成嗎?”他眼神離了Vivien,溫柔地低頭看她,“我可能沒提過,微婉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今晚她負責幫你化妝打扮,任勞任怨。”

世界在她眼前崩塌了。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她厲聲道。

毅凡沒計較她的責問,好像對兩個女生的不睦心知肚明。他瞥瞥Vivien:“因為丫就這事兒特會幹,要論其他就是一純廢物。”

她以為他從來是溫雅而有禮的,她從沒見過他對任何人這樣放肆不羈地說話。她瞪圓了眼睛看向Vivien,這個她用了大半年去討厭鄙夷的女人。她會想,淺薄男人才會看上Vivien這種胸大無腦的敗類,要是毅凡,肯定瞧也不會瞧一眼。毅凡這等男人,應該有慧眼,會分辨。

她用了多少個夜晚,沾沾自喜地構建這項宇宙真理。

可是——

微婉,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她心髒怦怦撞擊著胸腔,全身血液怒吼著狂奔入腦。

她不敢相信,自己被他們兩人聯手騙了這麼久。

在她能夠冷靜地坐下來思考自己做了什麼之前,那兩人已經被她尖叫著趕出了房門。

後來她一萬次地想,為什麼她會在那時那樣崩潰。有關“愛”的字句,叛軍般在她屢屢鎮壓之下仍然負隅頑抗。她開始想,是否真有女人可以瀟灑地在一段戀愛關係中走進走出。她相信自己可以,就算別的女人不能,但她是特別的。人人都認為自己是最特別的那個,你想了又想,分外確定了這一點。

現在她知道了,她根本不特別,她隻是個尋常女人,她依然是陷進去了。

可他沒有跟她分手,也沒有做出什麼背叛之舉,他隻是將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介紹給她。這甚至能說明他是認真待她,想讓她融入他的人生中的。

可她的世界仍然崩塌了,真正的原因,她用了很久才想明白。

那晚她沒有去參加Gala,也沒有睡覺。她躺在床上,沒有放下窗簾,看著巴黎13區的夜色,彌漫繚亂。這些燈火來自和她一模一樣的人,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這之間,以工作換得溫飽生活。身邊生活著辛勤的人讓她有所慰藉,讓她知道自己不是獨自的,讓她有了信心,可以憑借信念和努力,贏得一個身份顯赫的男人的真愛、尊重和稍微光明些的未來。時至今日她才明白,努力和回報從來不成正比,仍然有不付出任何就站得比她高的人,讓她一輩子都無法超越。而聲嘶力竭和歇斯底裏,不過是會讓她顯得更加卑微而已。

穿破她佯裝的清高,毅凡一直知道她的絕望。

天明時,她開始收拾他曾送給她的所有禮物,隻要還沒用過,隻要還能找到,她全部歸還。

幾天後,Vivien搬走了,再也不會打擾到她。據她在房間裏聽到的聲音,她知道那不是一場愉快的搬家,很明顯Vivien是被迫的,她打了好幾通抱怨的電話,但最後仍然不得不搬走。

如果毅凡是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什麼,表達在他心中誰高過誰這種事,她也寧願不懂。

Vivien的故事,她拭目以待;而她自己的故事,到這裏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