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2 / 3)

我不再向人打聽線路,就坐在街邊,手裏隨意翻著剛從報亭買來的一本雜誌,同時回想著一年前曾經去過的線路。想了想,覺得還是坐地鐵吧,在地鐵車站裏,有明確的線路圖,那是多好的向導嗬,找人問路,真不容易問出個所以然來。

我繼續翻我的雜誌。突然一個小妹走向我,問到複興醫院坐什麼車,該怎麼走。我心裏想,你真問對人了喲。我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你最好坐地鐵,在複興門站下車吧,既然叫複興醫院,估計應在附近吧。”她說了一聲謝,然後走開了。她一轉身我就想,這樣給人家指路,其實也相當於瞎指揮,叫複興醫院,也不一定就真在複興門附近。正尋思之間,一個小夥子又走過來,也是問我到一個什麼公園該怎麼走,他明顯的外地口音使他說的具體地名我都沒聽清楚。我很抱歉地對他說。“我也不知道呀。”他知道我是外地人,於是笑了笑,但仍然說了一聲謝。

因為連續遇到了幾個不是北京人的外地人,心理有了很大變化。剛才我還有很強烈的被置身其外的異鄉感,現在看到那麼多的外地人混雜在人群中,我一下子產生一種近似主人的感覺。我好歹也來過北京三四次了吧,前年我還在北京工作、生活了幾個月呢,眼下我不是又要在北京待很長時間嗎?這麼一想,真有一種很自得的感覺。

我的身旁就坐著一個老太太,牽著一頭模樣古怪的棕色小狗。小狗體型雖小,長相也怪,卻異常機靈,它不斷地爬向站在它身邊的人身上,一點兒都不認生。老太太不斷嗬斥它,可小狗卻置若罔聞,繼續上蹦下跳,意欲掙脫繩索的束縛。它幾次爬到我的腿上,我倒覺得這小狗十分可愛。細細一看,不但小狗可愛,小狗的主人,這位老太太也透出分外招人喜歡的神態。我就用我很不標準的重慶普通話問她。“老人家多大年紀了?”“你猜猜。”老太太露出狡黠的笑。我看了看,說。“至少也是八十幾吧。”她說。“九十三咯。”真出乎我的意料。老太太全身透出的精氣神真讓人不敢相信她已有九十三。她頭發尚未全白,牙齒除了上邊幾顆門牙脫落之外,其他尚很完好。我問她。“你牙還保存得這麼好,吃東西肯定沒問題吧。”“沒問題。”她有些驕傲地說。我們又繼續攀談,她告訴我她就住在旁邊的大院裏,孫子都三四十歲了。我又問她。“你是北京本地人吧?”“也不是,不過在北京已生活了六七十年,新中國一成立就來北京了。”她還說,她是上海人。

哎,想不到這麼多的外鄉人。我就想起,前些天,我們這些來自於全國東西南北的同學,在一起聚會,席間,我向北京的許震同學敬酒時,就說。“向首都的同學致敬。”他馬上說。“首都,是全國人民的首都。”這話也對呀,他這一說,我恍然明白,確實應是大家的首都。許震現雖然工作、生活在北京,但卻是山東人。

我想起即將要去拜訪的老師,他們二老來北京生活也有些年頭了。但上兩次去看望她時,她明顯流露出對她所生活的地方的疏離,她還是十分想念她奉獻過青春年華的重慶黔江。她膝下四個兒女,老大兒子一家在美國定居,大小兩個女兒生活在廣州,二兒子生活在北京。她就是跟隨北京的兒子而來。我知道,她其實也算得上居無定所,溫暖的春夏季節,他們就來北京,一到冬天,又飛往廣州,過著候鳥似的遷徙生活。偶爾也要到美國,間或還要回她工作過的重慶黔江。兩位老人常年南來北往地跑,看似旅遊觀光,其實很累。每次到黔江,臨到離開上火車的時候,看到他們攜帶著她的學生們送的大包小包的土特產,心裏真是有一種難言的滋味。落葉歸根,其實是每個走到疲乏之年的人的基本想法,但人生形態難以估量,也難以自己決定。老師之所以願意生活在北京,乃因為有她親愛的兒子在北京;同樣,她願意南來北往奔波,也是因為有她縈懷於心的牽掛。於她而言,愛在哪裏,家就在哪裏。這有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