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心中埋怨:這種人真是愚昧不開化,簡直不可理喻。君子絕交還不出惡聲呢。這便猜想是去看醫生吧。忠祖抱著兒子和素娥一起來到街道申宗民的藥鋪裏。申宗民正和公社白書記談得起勁,兩個人都五十開外,頭發花白。素娥和白書記是同鄉,都是栗店人士。白書記問素娥:“你就是鄭老師的女兒?”素娥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白書記說:“ 先前我回家去回來的時候,路上碰到過來看你的你父親。我們兩個都騎著自行車一路過來的。白書記又看著申宗民指著素娥介紹說:“人家這一門親戚裏考上了兩個大學生,這個女娃與我的兒子是同學,要不是她的腿妨害她,也能考上大學。”白書記還在說什麼,素娥不知道了。提到上大學,素娥就想大哭一場。親戚裏考上大學的是舅表哥和同齡的姨表哥,二人高中畢業後都到城裏複讀去了。高等院校拒絕招收殘疾人,走路一瘸一拐的素娥回家了。父母也說:這麼樣的一個女孩兒,學上一門手藝,能找到個婆家,生上幾個娃娃,就算活成人了。便逼著素娥學裁縫,同時趕著給她找婆家。素娥不願意學裁縫,大學沒有她的份,她有她的夢想——寫詩歌,父母認為理想是不貼實際的東西,要麵對現實,從人最基本的穿衣吃飯問題入手。素娥不情願地勉強學了裁剪,父母大力支持配備了裁縫的工具,她便成了一名裁縫。接著便嫁人了。可是素娥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有個夢想,度過眼下的難關,她還要著手自己的夢想。
白書記告辭走了,申宗民送了出去又返了進來。
素娥因記掛著家中的活計,讓老中醫申大夫為自己把脈診斷,說果然有身孕了。又讓素娥措手不及,疲於應付。素娥要回去,忠祖於是抱著丁丁陪著妻子回家。到了家門口,忠祖把兒子交給素娥抱上進去,他去解手。結果到了中午不見忠祖回來,直到晚上素娥要吃飯時他才回來。又累又餓又困的素娥已沒有力氣罵一聲他,默默喂孩子吃飯,不理忠祖。忠祖盛了一點飯端過來說:“你吃吧,我來喂娃娃。我和申大夫一起吃過了。”看到妻子不言語,他繼續說:“申大夫說過幾天他們的木料拉來了先買給咱們。我的天老爺,申大夫還拜過師,學武術快二十年了,就學了那麼一點點東西。我不是吹牛,以我現在學到手的武藝教他,我能教他十年。譬如二郎擔山這樣一個動作,他學會要半個月時間。什麼是上打雪花蓋頂,什麼是下打古樹盤根,上中下三盤這些東西學了二十年拳的人竟然不知道。打出來的掌根本不像掌。會打不會打,出手一片瓦,到如今對他來說還很新鮮。”丈夫邊比劃邊說,素娥不懂武術,當然聽得一頭霧水 。
素娥聽著,心想一個人的愛好和興趣與生活總在衝突著。自己喜歡文學,丈夫喜歡武術。可眼下我把自己喜歡的事高高擱起,卻整天幹著自己不喜歡的事,難道這就是生活?丈夫還能玩玩自己喜歡的武術,她把對丈夫剛進門時存在心中的怨氣此時消去一半。她想,一個人有時在一個領域無所建樹,在另一個領域倒有收獲。忠祖看到素娥的臉色緩和了,笑著湊近來高興地說:“你今天的表現讓我很滿意,那才是我的老婆應該有的作法,我的老婆就要那個樣,我們不巴結當官的!” 說著去洗碗。素娥起初不知道丈夫在說什麼,聽到後來才聽明白說的是今天在藥鋪遇上白書記的事,對丈夫頓生反感:真酸!我是你的老婆,可我還是我自己,我想說就說,我不想說就不說。我根本沒想著我是你的老婆就和別人不說話。本想和丈夫說說又懷孕了這事,此時卻不願張口,明天再說吧。素娥不搭理丈夫哄孩子睡覺。孩子睡著了,她也睡著了。洗罷碗的忠祖看到妻子今晚不加班睡了,也趕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