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過淺水灣的山道,順著陳伯的指點直入山林深處,紅色保時捷終於悄然停下來。
眼前是一座老宅,厚重的大門,青藤斑駁的高牆,轉過屹立門前,雕刻著龍鳳的影牆,眼前所見,像是寧靜的世外桃源,庭院深廣,遠遠可見三層高的大宅掩在林蔭中,周圍繁花錦簇,還有一條小溪緩緩流過,歸入池塘。
陽天賜一步步走進去,這就是陳伯說的家嗎?
感覺那麼陌生,卻讓他有些惆悵,又像是有幾分親近。
“很有曆史價值,多年的老宅。”常有信走近他身邊,拍著他的肩頭小聲說道,“果然不愧是大門戶出身。據我所知,你太爺是廣州的一名大儒,家底深厚,以前居住在東山,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才移居到香港,書香門第。”
陽天賜冷冷望了他一眼,以前怎麼樣,與他何關?
他隻是一個在戰亂中沐血而生的孤獨者。
後麵的陳伯扶著鄭學儒也慢慢走了過來,對陽天賜說道,“大少爺,在你半歲前都一直住在這裏。”又指了指大宅前的一棵大樹說道,“那是太太在二十六年前種下的樹苗,現在已經成大樹了,當時,太太還經常抱著你,給樹苗澆水。”
慢吞吞走在最後的陽天佑突然奔了過去,舉起手撫著樹身,隻覺眼前一片模糊。
這真的是媽媽留下的嗎?
這麼多年,他一直很清楚地知道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人世,但他拒絕承認。
他總是期望著,有一天,還能見到無比疼愛著他們兩兄弟的爸爸媽媽,突然出現在眼前。
他從來都不堅強,他隻是一個渴望著有父母疼愛的孩子而已,他的最大願望,是和爸爸媽媽,和哥哥一起過上以前安寧溫馨的生活。
夢想從來美好,但是,現實總是殘酷。
他曾經以為他一輩子是在槍和血中度過,再也不敢奢望過平常的生活。
現在,看著眼前的一切,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像夢,太不真實。
陽天賜快步走過陽天佑身邊,走入了大宅內。
他知道陽天佑深藏心底的脆弱,但他更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深愛的父母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
大宅內光亮通透,寬闊的一樓大廳,裝飾得古樸高雅,有上了年代的青瓷花瓶,有厚實的紅木大椅,還有放滿古玩的的紅木擱架,大廳正中掛著一幅半人高的相片,一個身著舊式錦袍的老者端坐在太師椅上,目光威嚴,頗有大家之風。
“那是老太爺。”陳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走到相片前,拿起神台上的三炷香,點燃後遞過陽天賜,“大少爺,給老太爺上柱香吧,老太爺要是知道你們回來了,一定很欣慰。”
陽天賜皺了皺眉,他雖是極不喜這些繁文縟節,但是,畫中老者的氣勢卻像是穿透了歲月,依然縈繞在周圍,讓他也不由自主地有了幾分敬意。
接過三炷香,陽天賜行了一禮,便插到了香爐上。
陳伯又遞了三支香給剛走進來的陽天佑,眼淚忍不住流下來,對著相片行拜嘮叨,“老太爺,你該放心了,大少爺和二少爺一起回來,認祖歸宗了,隻是少爺和太太,他們……”
說著又大哭起來。
常有信急忙過來扶著他道:“陳伯,認祖歸宗是好事,您老應該開心才是,來,給他們兩兄弟說說往事吧。”說著瞪了陽天賜一眼,他接這樁生意,真是虧了,不但要做苦力,還得時時安慰人。
遇到這樣冷酷的雇主,他也隻有認命了。
陳伯抹著淚坐下來,說道:“我跟了老太爺幾十年,看著少爺長大,看著他娶妻生子,卻看不到他們長命百歲,我,我……”越說便越激動,捂著心口說不出話。
常有信望了陽天賜和陽天佑一眼,在陳伯耳邊低聲說,“陳伯,他們兩兄弟沒了父母,跟你一樣難過,你這麼傷心,會讓他們更難過了。他們更想知道自己父母的往事,您老就說一說吧。”
陳伯這才緩了口氣,望向鄭學儒說:“鄭教授,少爺的事,您也很了解,給我們大少爺,二少爺說說。”
鄭學儒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一遍戴回後,才看著陽天賜和陽天佑說道:“天賜,天佑,你們的爸爸陽一江是我教過的那麼多學生中,最聰明的一個,你們的媽媽田映如,也是我的學生,當時跟一江同在香港大學念法學。一江雖然出身富貴人家,但從來不驕橫,為人低調,身世也從不透露,所以很多人都以為他隻是個窮學生,你們爸爸也一直以窮學生自居,連你們媽媽的家人都是這樣認為,他大學畢業後就向田家求娶你們媽媽,田家是香港的名門望族,他們很講究門當戶對,所以拒絕了你爸爸的求婚。”
說著搖搖頭,語氣像是嗔怪又像是讚賞,“你們爸爸就是玩心重,遭拒絕後,隻跟田家說了一句話,半年後,我會再來求婚。誰也沒有料到,半年後,他竟然成了香港的股市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