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鏢頭哪裏知道,藏身樹蔭中的靈空禪師和靈智禪師同樣緊張得不可名狀,靈智禪師更是抓耳撓腮:“這個雲中雁趙檀越竟然病急亂投醫,濫用魔功,強遣還不成熟的元嬰出戰,萬想不到元嬰引力如此強盛,竟然吸得小虎子體內那個精怪全須全尾地逃了出來,那孽障原本桀驁不馴正邪不分,在小虎子體內尚稍受節製,現趁勢逃出誰製它得住?,現今為求自保已然凶性大發,勢必拚死惡幹,趙檀越危矣,趙檀越的元嬰末了的垂死一擊,小虎子勢必重傷。師兄可得盡快設法,中止他們的纏鬥,即或冒他二人喪失武功之險,亦要收取他們的元嬰,保全他們的性命。”
靈空禪師緊盯鬥場苦笑道:“師弟太高看我了,收取元嬰非得修為比它高出若幹倍的元神方可,合我師兄弟二人之功力,亦不及小虎子的一半,如何去收?勉力為之必會適得其反,若那孽障垂死反撲爆發開來,何止於萬千斤火藥爆炸,休說左近的人員生物盡數殉難,便是遠處的宋大人等人亦難幸免。使不得,未有萬全之策之前,定然使不得。”
“師兄明鑒,任此下去再僵持片刻,兩人元嬰鬥得勢窮力衰,最後垂死爆發,亦將石破天驚,這香草溝內人眾,還是難逃厄運。”
“師弟休要慌張,我已掐指算得今日此舉有驚無險,斷不會有人喪生。凡事由天定,我等既是順天行事天必敝佑,屆時自有救星降臨。”
“可是......。”
“師弟偌大年紀修行幾十年,奈何禪心欠定,我明白你心切小虎子,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現趙檀越的元嬰已呈燈盡油枯之態,小虎子的元嬰亦開始疲憊,決戰的時刻即至,我看救星應該到了。”
靈空禪師話音未盡,猛聽得頭頂有人發話道:“下麵樹籠子裏藏著的兩個小和尚,嘰嘰咕咕說些什麼見不得天的話,出來出來,讓老和尚看看這些年你們長進了多少?”
靈空禪師大吃一驚,盡管全身心地關注鬥場,然憑自己的修為,百丈之內飛花落葉亦可明察秋毫,人家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家的頭頂居然毫無覺察,實在是栽到家了。隻好偕師弟飄身上樹,劈麵見得樹端挺立一個葛袍老僧,腳不沾葉生似祥雲托腳飄然若仙。靈空禪師趕緊拉靈智禪師一齊翻身拜倒:“第子靈空偕師弟靈智拜見大師伯。”
葛袍老僧也不阻攔,待他們拜畢,淡淡一笑道:“起來起來,這麼大把年紀了,還是像原來小娃娃時愛當磕頭蟲。這就是靈智?此乃我們第一次見麵吧,氣色如此之差。靈智你耗盡一身功力成就一個野孩子,今天這個孩子應劫前來,消彌一場驚世大劫,拯救萬千性命,積下了不起的大功德,靈智功不可沒,老和尚我真羨慕天一小師弟慧眼識珠,收得這麼一個好徒弟。”
一邊說一邊彎腰伸手扶起靈智禪師,靈智禪師猛覺滾滾熱流由老僧手上注入體內,尤如幹裂的河床湧入滾滾洪流,全身功力急劇上升。欲待抽身哪裏抽得動?惶急道:“大師伯萬萬不要為弟子輸功,留足足夠的元氣收伏那兩個元嬰,挽救雲中雁趙檀越和小虎子要緊。”
老僧瞪了靈智禪師一眼道:“小和尚休得囉皂,難道還要我教你麼?冥思默引導氣入海。別以為我會白送你真氣,等會還得合咱們三個和尚之力,製服那孽障。”
靈智禪師自然明白此時出不得半分差錯,如此宏大的真氣一旦走岔走火入魔,輕則瘋殘重則暴斃,大師伯也會受到牽連,趕緊收斂雜念,澄心淨意引導滾滾真氣循脈納入氣海丹田。奇怪的是這樣龐大的真氣進入丹田,丹田一點不覺鼓蕩,倒像是水珠滴在海綿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不,不完全是無影無蹤,好像是凝結成了一顆實在的豌豆。隨著真氣源源不斷地聚集,豌豆漸漸長大,長成雞蛋黃般大小時老僧才放開搭在靈智禪師臂上的手。
在一旁護法的靈空禪師望著蒼須轉黑皺紋盡消麵色紅潤目斂精光的師弟和麵色蒼白汗氣蒸騰的大師伯,連連道賀:“感謝大師伯成全,賀喜師弟,師弟體內元嬰初結,功力較往昔何止激增十倍。”
俄傾,靈智禪師將真氣全部歸攏睜開眼睛,老僧也調息停當恢複原狀,靈智禪師但覺自己通體清爽體內空空,然稍一動念真氣即源源而至,意動氣達,好像是要多少有多少,比真氣未失之前尤勝十倍。便是將身外之物身內之物看得極淡的靈智禪師,一時間亦禁不住大喜過望,翻身便要拜謝大師伯。
老僧搖手止住下跪拜謝的靈智禪師:“小和尚磕頭蟲當上癮了是不是?一飲一啄莫非天定,沒有你舍功造就小虎子,消彌一場大劫,拯救千百萬條人命,積下天大的功德,哪有你今天的際遇,老和尚隻不過是代天行事罷了。規規矩矩隨我來,靈空小和尚一起來,不要真的成了三個和尚沒水吃,我們還得找點事來做,想想如何平息今天這場紛爭。”
靈空禪師已經一百多歲,在江湖上早被尊為泰山北鬥,如今被老僧一口一個小和尚地叫,不覺感到啼笑皆非。然他深知看著他長大的大師伯的秉性,豈敢違拗,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邊,來到距鬥場不遠處席地盤坐下來。
見到靈智禪師關注鬥場坐立不安,葛袍老僧嗔責道:“靈智小和尚,還是你師兄看得準,你咋個就那麼沉不住氣。他們還得鬥上一陣子,不等到他們鬥到衰竭之時,咱們三個和尚還真的製不住那個孽障,規規矩矩坐下來,呆會兒聽我老和尚吩咐。”
靈空禪師見師弟的目光不斷掃向自己,已然會意道:“師弟是怪我沒有道出大師伯的法號吧,其實我也不知道大師伯如今的法號,我七歲剃度時大師伯監禮,那時他老人家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師父亦隻是要我叫他老人家大師伯,沒有告訴我大師伯的法號。後來我才知道,大師伯喜好遊戲風塵,極少呆在廟裏,神龍見首不見尾在塵世傳經宣佛,便是我一生亦隻見過他老人家數麵,他老人家遨遊天下時,今天一個法號,明天又是另一個法號,一生中不知道用過多少法號,以致連他老人家也弄不清自己的法號了。”
葛袍老僧嘻嘻笑道:“甚麼姓名甚麼法號,附在一個人身上就是大累贅,有了那勞什子就別想自由自在快快活活了。人不可求名,更不能出名,靈空小和尚這些年出了名,那些幕名前來拜師的,不服氣前來挑戰的,什麼也不為就想看一眼的,哪年少得了?還不是攆得你東躲西藏?世上之事大多難辯是非,便是今日之鬥,那雲中雁和小虎子,孰是孰非誰能評判得清?江湖行道之際免不了插手管點事,有如今天咱們所為,事後獲益者尊你為仙,蒙損者咒你為魔,更有許許多多好事者,編成故事沸沸揚揚滿天下傳,你如何清靜得了?是以還是沒有名號省事,菩提無樹何來塵埃,這可是老和尚我幾百年悟出的心得。”
靈智禪師若有所悟,垂首合十道:“謝大師伯教誨。”繼而好奇問道:“敢問大師伯高壽?”
“又俗了,又俗了,啥子高壽低壽的,人生如夢,有的人夢短有的人夢長,老和尚的夢長一些而已。休要以為老和尚貪戀凡塵,實在是還有一事未了,千日之後了結此事,老和尚便可了無牽掛去見佛祖了。”
靈空禪師忙道:“大師伯健旺如昔,再活數百年亦非難事。隻是不知大師伯尚有何大事,弟子可否略盡綿薄?”
“再活數百年那就真的成老妖怪了。這件事你們兩個小和尚插不上手,老和尚一生未收過一個徒弟,如今天命所至,老和尚要收關門弟子了,這不,還得給他守著攤子,千日後他應命皈依,老和尚方能得以解脫。”
靈空禪師、靈智禪師齊聲賀喜道:“弟子二人恭賀大師伯喜得應命佳徒,不知我們那小師弟現在何方,何以千日之後方來皈依?”
老僧嗬嗬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此子今日便在此溝中。”見兩個師侄抬首目掃人群,搖手道:“小和尚不準瞎猜,猜中了也不準瞎說,泄漏了天機是要遭雷打的。”突然他麵色凝重起來:“現在時機即至,雲中雁強施魔功,雖一時氣盛卻絕難持久,他的元嬰已是強弩之末,戰之乏力退之不得已陷絕境,雲中雁宅心仁厚勉力維持,不忍令其爆發傷及無辜。然他的元嬰尚未成熟殊難約束,就像小孩子打架犯起了性子不聽大人招呼一樣,從小虎子體內逸出的孽障又將它困得走投無路,逼急的兔子要咬人,它是非爆發傷敵不可了。”
靈空禪師、靈智禪師聞言,提聚全身功力,齊聲道:“何以應對,望大師伯差遣。”
“兩個小和尚休要慌張,今日之事已有定局,他二人選在潭側爭鬥亦是天意。此潭之水深達百十丈,咱三個和尚隻要將它們逼入潭底,在水中爆發,其力道經由潭水吸收緩釋,便傷不到人了,潭中魚鱉蝦蟹,老和尚已施法驚走,亦不致殃及生靈。小和尚注意,老和尚先吸後吐,先將那孽障和雲中雁的元嬰吸過來做出要收伏它們的姿態,那孽障雖已通靈且道行不淺,畢竟非我人類,論到鬥智就見絀了。它見咱們三人各據一方,精疲力竭之際不敢硬衝,必向無人的水潭方向掙逃,老和尚順勢外吐,兩個小和尚同時發力,將其推入潭中,再合咱三個和尚之功,將它們壓向潭底,雲中雁本不願傷人,他的元嬰自會協助將那孽障拖向水潭深處,達潭底後方才爆發,這便是今日的結局了。雲中雁的元嬰爆發後灰飛煙滅,可惜他一身不俗的功力亦消蝕殆盡,終生不複言武了。那孽障雖受重創,然殘餘的三、四成精力亦非同小可,今天好不容易借助雲中雁元嬰的引力,從小虎子體內逃出,自不願再回去受製,衝出潭水便會逃遁覓地重修。咱們三個和尚那時須圍追堵截裝作要收取練化它,令它覺得還是小虎子體內安全,迫它重返小虎子體內。今日事了,兩個小和尚帶小虎子去擇地靜修,助他練化那孽障的精氣,大功告成之日,小虎子的修為,普天之下恐難找第二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