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打狗匠(三)(1 / 1)

從“毛主席派來的知識青年”下跌到社會底層的底層,可謂是與“政治”脫離了緣分,但因為“與狗為業”,終究還是和“政治”粘貼在一起,因為一件不願違背良心的小事,被大隊主任視作“和階級敵人穿一條褲子”。

由天池鋪到太平鋪的古驛道上,有個小地名叫大岩口,岩口邊的草房裏,住著地主分子曾慶齋。此人喂一條“斑子”狗,不知它是秉承了階級敵人的反動屬性還是生來具有的特殊生物學特性,慣於進行陰謀活動——不打聲響陰悄悄地咬人,咬了人也不叫喚,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更奇怪的是,它從不咬穿得破爛的農民,專門把矛頭指向穿得好的一些人,這其中少不了過路的公社幹部。某日,大隊主任甘長生帶著兩名水利局下來的技術員調查水源,從大岩口經過,埋伏在狗窩中的“斑子”像影子似的跟蹤而去,待到嘴巴剛要接觸到技術員的腳後跟,那人才發現隻差毫厘,發出一聲驚叫。曾慶齋提個爛灰籠出來吆喝,“斑子”狗見主人出門打招呼,可能知道陰謀敗露,向著生人撲去。走在最前麵的甘長生慌不識路跳進芭茅叢,臉、手被鋒利的芭茅葉劃得出血。曾慶齋將爛灰籠向狗頭砸去,滾出來的暗火燒痛了狗嘴皮,“斑子”狗才停止進攻。

甘長生為解心頭之氣,要秦川去把“階級敵人的縮條狗夾死,狗肉由你自己處理”。秦川向曾慶齋提出買狗,曾慶齋怎麼也不賣。原因是老婆已亡,兒子又與自己劃清界線,搬出去居住,相依為伴的,隻有聽話的“斑子”狗了。秦川對甘長生說:“曾慶齋不賣,我不能隨便給別個把狗弄死”,甘長生訓斥道:“秦知青你階級鬥爭覺悟到哪裏去了?我大會講小會講擺龍門陣也講,要你們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你們硬是不聽。你想過沒有?狗是聽主人使喚的,曾慶齋一見革命幹部過路,就唆使斑子狗陰悄悄的不露半點聲色溜出來,向革命幹部發起進攻,這就是在新形勢下階級鬥爭的反應!”

秦川對甘長生的言論不屑一顧,甘長生發火了:“你嚴重喪失階級立場,和階級敵人穿一條褲子,你不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與階級敵人一唱一合。”秦川也火了:“曾地主的狗要咬人,關我錘子事!”

水利幹部回到公社,以“你們這裏山窮水惡,下鄉安全得不到保障”為由,表示以後不敢來了。公社書記立刻指示大隊,限期把曾慶齋的惡狗打死,以利革命幹部放心大膽自由進出。

甘長生率領十幾個基幹民兵,帶著鳥槍和步槍,浩浩蕩蕩地向大岩口挺進。到了目的地,招呼占據有利地形,以防惡狗畏罪潛逃。曾慶齋還以為是來抓他,跪在甘長生麵前磕頭作揖,連稱“沒有進行反革命活動”。“斑子”狗見狀,逃進青岡林,甘長生踢了曾慶齋一腳,率領民兵圍獵青岡林,但“斑子”狗的影子都未見到。

從此以後,“斑子”狗再也沒有回到主人身邊,隻是有時半夜三更,森林裏傳來狗的哀鳴之聲。甘長生去公社開會,冷不防被“斑子”狗夾住腳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