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打狗匠(二)(1 / 1)

幹活幹餓了的時候,秦川就想到了狗肉,收工走在回家的路上,繼續想到狗肉。當他扛著鋤頭路過苟家坡油菜田時,忽聞黃花盛開的油菜田裏傳出嗚嗚之聲,那聲音很是親昵又有些無奈,他有些好奇,就撥開油菜往裏一看,原來是兩條狗在交配!好喲,現成的狗肉!

他提著鋤頭衝過去,那爬在母狗背上的公狗似乎已進入快感階段,母狗半蹲著後腿在接受著同類異性的愛,對人類的幹擾不當回事,照舊幹它們的好事。秦川也不管狗的主人是誰,一鋤腦殼把公狗背脊骨砸斷,那畜生慘叫一聲,從情侶背上掉下來,帶著無比的悲傷斜掛於地,母狗扯脫後掉過頭來,瘋狂地為冤死的情侶報仇,但一見人類高舉的鋤頭時可能聯想到自己情侶的悲慘命運,迅速逃跑。

他舍不得與同伴們共享,但放起又要變質,怎麼處理呢?不如變成錢好了。把狗掛在田邊桐子樹上剝了皮,把鋤頭放進油菜林,扛下山搭上拖拉機進縣城,把狗擺在北門大橋上,等著路人問津,等了好一陣,隻有來看的沒有來買的,就扯開嗓子打起口頭廣告:“這個世道肥皂興票草紙興票,啥子東西都興票,隻有‘地羊子’(狗)肉不興票。說起你們不相信,我們重慶人吃狗肉,是古人類巴族傳下來的,而今貴州水城還有招待中央大官的花江狗肉宴席。吃了狗肉補腎強身,靈驗得很。南岸紙盒廠李二姐半身不遂,吃了兩條狗肉,加入了江邊晨練隊伍。我家隔壁的工人王師傅,已是70多歲的老人,兩口子鬧著打脫離,你們曉不曉得為啥子?原來是王師傅吃了狗肉性欲飆升,一晚到亮辦得不鬆勁,他婆娘忍無可忍,氣得變了心。好凶啊,比宮廷壯陽秘方還厲害。來呀,來呀,好東西!”

賣完狗肉,秦川到廁所數錢,數完就把他嚇了一跳:共計5.82元。按生產隊一個勞動日0.13元的價值,一天就是學大寨的50倍!天早已黑了,秦川舍不得住棧房,到城西公社同學秦小明那裏借宿。談到賣狗肉之事,秦小明說重慶狗肉好賣得多,不如就做這種生意,比在生產隊當知青快活得多。

進入初冬,秦川帶著請木匠製造的長柄竹獸夾,走村串戶收活狗。鄉下人為了換回油鹽錢,也有情願賣狗的,但鑒於人與狗之間的親密關係,都不願親自動手打死,隻有把狗喚到秦川事先埋伏好的屋裏,就出門把門反扣。狗見到從角落裏閃出來的生人,就預感到滅頂之災將臨而作困獸之鬥,樣子十分嚇人。秦川緊握獸夾,與狗周旋逗圈子,瞅住一閃即逝的最佳時機,閃電般的夾住狗頸子,隨著狗的掙紮跳躍撲騰翻滾,那不甘滅亡的怒吼聲和落氣時的喘息聲,聞之毛發倒立其心難忍。

狗是通人性的動物,且嗅覺極其靈敏,遠遠地聞到打狗匠身上殘存的帶著死亡的同類氣味,都要喪魂落魄地避之山林,幾天不回到主人身邊。在這種情況下,就得和狗的主人先講好價錢,按約定時間前去把關起的狗弄死。

殺狗的次數多了,狗血不斷在衣服上凝結,從上到下油泡泡亮晃晃,全身散發出狗的騒氣,外觀形象受到“改變顏色”的損害,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為他是以舔盤子求生的“無產階級”。有次在國營食堂正要落座,對麵的公社婦女主任惡心得連打幹噎,丟下一盤炒豬肝憤然而走。有一天在山道上迎麵碰到大隊主任娘子,正要張口打招呼,對方一見到這副惡心的顏色,驚訝得如同踩到爛草蛇似的,急忙扯出手絹轉過身去跳入草叢,生怕逸散在空氣中的“狗分子”鑽進鼻孔。

有別於農耕的打狗生活,已讓秦川受辱而不棄“狗業”。他帶著洗不掉的狗氣味,捎肉去重慶,都是搭的食品公司運豬車,一路上混雜在嗷嗷叫的豬群中,狗氣味中又混合著豬屎氣,為了節約下重慶幾元錢的車費,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了重慶,他生怕遇見熟人,多次“路過家門而不入”,免得父母見他做這種下賤的生意而怒斥他“長途販運,棄農經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