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塘灣原五保戶的房子變成了知青屋,隻是打掃幹淨還費了一番周折,不過戚華生還是覺得很好了。其實,與農民比較起來,他並不特殊。論文化,跟農民差不多,甚至還不如讀過初中的舒明秀。論膚色,已看不出是大城市的人。論勞動,已相當於農村全勞力,隻差犁田打耙技巧活。所不同的是,說話帶點重慶口音,還有少許重慶方言。總之,他已幾乎被農民同化,所以和農民的結合很快。
舒明秀一家人,都把戚華生當成救命恩人,而實際上遠不止這些,他們都看中了戚華生的長相和人品。在當時生活困難的條件下,舒家做了一點好東西,舒明秀都要端一碗過去。開頭,還拿碗蓋著,漸漸地不用蓋了,一看就知道是什麼。冷清的知青小屋裏,因為有了姑娘駐足而溫暖起來。隊裏的農民也知道,兩個年輕人好上了。
有一天中午,戚華生正躺在五保戶遺留下來的涼椅上養神,舒明秀左手端著一碗油炸包穀粑進屋,右手手背腫得跟泡粑似的,手指腫得和胡蘿卜差不多。戚華生驚問這是怎麼了?舒明秀說:你不是也看見地壩邊桉樹上有個馬蜂包嗎?遭蜂子螯了的人不是個把個。我今早晨從樹下走過,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頭發上,我順手一摸,哎呀,把馬蜂揉進頭發林裏,手被螯了,火燒一樣的痛。戚華生說:這還得了?我給你報仇,去把蜂包燒了,你家有梯子沒有?舒明秀連連擺手:要不得,把馬蜂惹毛了要螫死人的,有一年一個小學生就遭到過。
現在的報紙上,常有公安消防白天滅馬蜂包的報道,他們全不知馬蜂的生物學特性,使的是冒著生命危險的笨辦法,公然上了媒體。戚華生知道,馬蜂不能夜視,就決定趁天黑采取行動。在天將欲曉天更黑的時辰,他提著一瓶煤油,腳踩梯子登上樹,但梯子還夠不著馬蜂包,他又爬了一段,才爬到與馬蜂包等高,用煤油在蜂包上輕輕地淋,蜂包是柔軟的牛糞,很容易吸收。淋完過後,他又下樹,把綁上棉花球的竹杆舉起來爬上梯子,點燃了直對馬蜂窩。蜂包裹著一團火發出響聲,戚華生飛快下樹,遠遠地望著蜂包燃燒解體,一塊塊一坨坨地掉下來,散發出很濃的焦糊味。
天亮了,人們才發現桉樹下的蜂包餘燼,成堆的蜂蛹不再蛹動,成堆的馬蜂失去翅膀。舒明秀說:這是戚知青昨晚上燒的,這下安全了。社員都說戚知青做了一件好事,把我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做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戚華生已完全被“農化”,農村全勞力的一整套活路,他都做得巴巴實實。比如很多農民都栽不來的“杆子秧”他也會栽,就是在大塊的稻田中央,目測對角線,然後埋頭栽5行,行行距離相等,栽得筆直一貫到底。眾插秧手以他筆直的秧行為基準線,一排一排的栽下去直到栽完一塊田。站在田邊一望,一行行的秧苗筆直列隊,猶似學校的體操表演。相對說來,學犁田要費力一些,這並不是掌握不了使用犁頭的技術,而是耕牛欺生不聽使喚,戚華生喊出農民犁田使用的短促口令,耕牛總聽得出來是“外地口音”,喊“轉”它不轉彎,喊“走”它原地不動,喊“哇”它又偏偏不停步。舒明秀不得不手牽耕牛讓戚知青操犁,但犁田要兩個人總是免不了笑話。後來,戚華生學隊長使牛的口令,從發音到尾音長短輕重一點一點地學,上工時默念,收工後在屋裏放聲喊,引來舒明秀陣陣大笑。與此同時,戚華生割來新鮮青草,去喂草時把“牛兒”兩個字喊得很親切,又經常給它搔癢,捉寄生蟲子。牛這種生物也是通人性的。通過人與牛的親密接觸,其間形成了容恰的紐帶,耕田時牛也自然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