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彪等反到底派頭目到北京去參加中央學習班去了，甘棠鬆了一口氣。她想，既然有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主持解決問題，全省的武鬥一定能停止下來，又要回雷音寺勞動了。
甘棠未免想得太天真。兩個月後，周彪從北京回來，傳達兩派在北京唇槍舌戰的情況，重點彙報了兩派接受中央文革小組接見江青同誌說，華鎣山地下黨叛徒多得很。對於武鬥，她說：小青年愛玩槍，打打也好，練習練習。她的親密戰友康生同誌說，可以改進技術。為我們提出了“文攻武衛”的理論依據和戰略戰術問題，全省的局勢馬上要來個根本性的轉變！
兩派在北京簽定的“停火協議”，很快變成一張廢紙，雙方都響起了嚓嚓磨刀聲，並形成了徹底打垮對立派的作戰方案。
在川東地區，重慶“8·15”聯合川東十餘縣的“8·15”組成捍紅聯軍，向涪陵、萬縣地區挺進。而重慶反到底也聯合川東各縣反到底組成討賊聯軍，向“8·15”大本營川中地區反擊，雙方各1萬餘人首先在涪陵最前線的清水縣拉開戰幕。
按照決戰的統一部署，201支隊負責鎮守馬頭寨。此寨是突出於丘陵上的一個山包，相對高度大約200公尺。寨牆由條石砌成，但早已垮塌，隻有寨門猶存。
黑夜裏，下起毛毛秋雨來，有的人睡著了，有的人不能入睡。甘棠把知青們都叫了過來，到了這一步，她覺得大家都有話要說，不然就來不及了。她分析當前形勢，雙方都用上了萬餘人的兵力，就算是國家之間的正規戰爭，也算是個戰役了。她說防守馬頭寨的戰鬥，很可能比鎮安橋打得殘酷，我們都應作好心理上的準備。我們已問心無愧地戰鬥到了最後的關頭，生的希望和死的可能都在每個人的身上同時存在，在離開人間之前最思念親人。我建議，每個人都立下遺囑吧，活出去的人都一定要把戰友的遺囑帶給他的親人。
馬頭寨四壁廢墟，毫無遮身之處，夜風挾帶著秋雨打在臉上，寒冷直透心底。然而，沒有人盼望黎明的曙光，他們都希望黑夜長些更長些……。
“我的遺囑很簡單。”黑牡丹說，“死已經很難避免，但我偏偏希望大家都能活下來，因為我們是一個經過戰火洗禮的英雄集體。等革命勝利了，我們幸存的8男6女，找一個風水好的地方，單獨成立一個社辦林場，由甘棠當場長。我還建議，我們6個女同胞一律不準外嫁，就在社辦林場生育知青崽崽，把知青的骨血一代一代的延續下去。當生命的綠色布滿華鎣山的時候，總有人為華鎣山的第一批創業者樹起曆史的豐碑！”
“黑牡丹，你太偉大了。”甘棠說，“我如果能活下去，一定要把華鎣山建設好。如果我戰死了，請同誌們把我安葬在華鎣山最高峰上，讓我每天都能看到痛失女兒的媽媽。”
嗚嗚嗚……，雨聲哭聲彙成一片，合奏出人間最不幸的樂章。
“哇——”，雪曼大叫道，“我的胸膛快要爆炸了！暴風雨呀，你馬上來臨吧！明月山呀，你立刻崩塌吧！我沒有遺囑，我爸媽都是工人階級，哥哥姐姐都有工作。沒有我，他們照樣活得好好的。我唯一的願望就是戰鬥到底，多殺敵人，特別是那個雜痞李世田。”
……
每一個戰友的遺囑，都是一首生命的讚歌，都是發自內心的呐喊，充滿了對人生的美好憧憬。甘棠激動得不能自己，她仿佛看到戰友們端著帶血的刺刀殺進敵陣，熱血為之沸騰，呼吸為之急促，碧血將盛開出美麗的生命之花，英靈將衝破陰霾直上九重霄。
戰友們，兄弟姐妹們，該說的話都說了，我們都已無牽無掛，趁著天未亮敵人還沒有發起進攻，我們合唱一支《重慶知青之歌》，遙寄我們對家人對親人的懷念吧！
我站在鵝嶺上
舉目望紅港
長江嘉陵江
後浪推前浪
告別山城奔向遠方
啊
美麗的山城
可愛的故鄉
啊
英雄的山城
敬愛的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