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月朦朧,山坡上黑影幢幢,緩慢而謹慎地向前蠕動,身體擦過灌木草叢時發出“嚓嚓”聲,象蠶兒吞噬桑葉一樣,漫山遍野都是。
攀了幾十米,半山腰出現個黑黝黝的山洞,黑影們更是小心,在為首之人的指揮下成環形之勢包圍上去。
“啊!”
短促的慘叫聲劃破夜空,為首之人轉頭怒目而視,不料隊伍裏接二連三傳來慘叫聲,還有人竊竊私語道:“鬼影子!”“鬼魂!”
為首之人厲喝道:“不得妄言……”話未說完隻覺麵頰一疼,一個白影從眼前一閃而過,他驚出一身冷汗,揮刀舞出幾十朵刀花,卻一無所獲,黑影們陣型大亂。
這時山洞內突傳出一聲馬嘶,幾匹高頭大馬閃電般衝出洞口,前麵兩人連劈帶斫,轉瞬間殺出一條血路奔向山口。為首之人正待喝令追擊,後腦勺又被重重一刮,他駭然回顧,隻見那白影在空中劃出一道怪異的弧線,倏爾消失在黑暗中,緊接著遠處不斷有人驚恐地叫著倒地,人們驚慌失措,象沒頭蒼蠅在山坡上跑來跑去。
為首之人長歎一聲:“我有何麵目去見皇上!”說完舉刀橫頸。
幾天後,泉州港。
市舶司內臣提督太監吳亮站在院子裏,兩手籠在胸前賞月,背後一名官員急切地說:
“吳公公,確有其事,那些役工常年搬運,豈會掂不出金銀珠寶與石塊的區別?進艙時他們故意耍個手段,將箱子重重摜在地上,結果怎麼著?六個人都被溢出的寶光照瞎了眼!”
“四十多個大寶箱,每箱都裝著稀世珍寶……恐怕傾我大明國庫也沒這麼多吧?”
“公公,下官敢以性命保證,所言字字屬實……”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官員上前一步,討好道:“那幾個瞎子都被下官關入大牢,此事隻有我和公公…….”
他的話軋然而止,喉結被捏得粉碎,軟軟癱倒在地,吳亮拍拍手走出院門。
港口火光衝天,幾百名士兵一字排開,均彎弓張箭,對準停泊在岸邊的一艘大船。
海港監事喝令船上的人下來接受檢查,看有無表文勘合和出海票號文引,誰知船上寂然無聲,仿佛沒有聽見似的。
吳亮被激怒了,尖聲道:“攻船!船上人等一律格殺勿論!”
“是!”
官兵們轟然應道,眼看一場殺戮即將展開,就在這節骨眼上,船艙裏有個溫和而沉穩的聲音道:“是吳亮嗎?你一直在內廷做事,怎麼到這兒來了?”
吳亮聞言如遭雷殛,原本白淨的臉更蒼白,期期艾艾問:“閣……閣下是誰?”
“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你到船上見我,就你一個人。”
海港監事暴喝道:“大膽刁民……”
才說了四個字就被止住,吳亮朝全場掃了一眼,冷然道:“都在原地等待,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動一步,違令者…….斬!”
官兵們俱是一震,海風凜凜,旗幟烈烈,岸邊鴉雀無聲,看著他一步步上船,進入船舶。
過了會兒,裏麵突有人嚎啕大哭,竟是吳亮的聲音,官兵們不明其故,驚愕地麵麵相覷。
之後吳亮下船,旋即傳令打道回府,一路上一言不發。三更時分,家人發現他自縊於書房,未曾留任何遺言。
淩晨,大船拔錨啟航,剛駛出不久,成千上萬鐵騎衝入港口,正待上船追擊,走到近處才發現每條船都被鑿穿底部半沉在水中,問過役工方知昨天錦衣大漢重金買下港口內所有閑置船隻,想必是他做的手腳。
數萬人隻得站在岸邊,眼睜睜看著大船從容逸去,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一年後,一名太監帶著船隊從南京龍江港啟航,開始了世界航海史上波瀾壯闊的遠洋探險。
他就是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