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厚重的防盜門,撲麵而來淡淡的塵灰和老人氣。保險間內南北方向排列三組鐵皮架,每組八隻鐵櫃,均有暗鎖,櫃內空間頗大,能足足放兩隻籃球。由於價格低廉,一年隻收30元,老人們通常存放隨身珠寶、信劄、遺囑和壽衣。考慮到年齡大容易忘事,櫃鑰匙都用信封封好交由後勤部門保管,王院長就是此項工作的直接負責人。
景副官去世那天王院長正好不在單位,經辦人拿不到鑰匙,便依照處理流程辦完喪事,事後也忘了再提一下,直到王院長值班無意中翻起登記簿才觸起來。
王院長當著我們的麵將裝有鑰匙的信封撕掉,然後扭動暗鎖,拉開抽屜,裏麵露出一個暗黃色帆布包,薄薄的,捧在手上份量很輕。回到辦公室,王院長有條不紊取出布包裏的東西,一張十六開紙大小的地圖,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宣紙,一張巴掌大的便箋,還有一本淡藍色證件,打開一看,赫然是國民黨軍官證。
“這老家夥居然是國民黨軍官,”王院長吃驚地說,“真難為了他,敢把證件保存到現在,幾十年前要是被人發現這條命就沒了。”
尹師兄用數碼相機將所有資料都拍下來,並複印了一套。
趁他忙碌的間隙,我翻開地圖,圖是手繪而成,象是某個山區的地形圖,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很多數字,沿著山脈看了幾行,發現數字排列完全雜亂無章,沒有規律可言,但海拔、水平均標注準確,一看便知出自專業人士手筆。圖的右側寫了十多個英文單詞,都是地形方麵的專用術語,如just noticeable (恰可察覺差)、map decoration (地圖整飾)、index for selection (選取指標)等等,可見摹本原圖的繪製非常正規嚴格。
王院長見我神情專注,湊過來看了幾眼,道:“這不是我們縣城北麵的長暉山嗎?嗯,就是畫得有點怪。”
“怪在哪裏?”我問。
他困惑地搔搔頭:“反正,反正和正常的地圖不太一樣,具體我也說不清,長暉山裏居住著越巴族部落,是國家明令保護地區,縣政府多次打申請報告要開發旅遊項目都被駁回,所以沒有類似的山區圖進行對比。”
越巴族在唐宋時期被稱作“僚人”,曾是“夜朗自大”成語中夜朗國的主要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貴州西北、西南和北部,少數居住在廣西隆林和雲南省文山等地區,湖南這邊怎麼會冒出分支?
王院長看出我的疑惑,找出一本介紹當地民俗文化的書說四五百年前,因族內糾紛,越巴族中的一個部落隨同首領出走避禍,翻山越嶺來到湖南,在長暉山區定居,起初隻有三四十人,現在已發展到六百多人,長期居住在山區的也有三百人左右,他們以種植玉米為生,主食就是玉米幹飯,即把玉米粉放在蒸籠裏蒸熟。曆代政府對越巴族都采取保護政策,多次頒布命令禁止附近縣城居民進山打獵、伐材、建宅,客觀上維護了長暉山區的原始生態,很多在別處早已絕跡的物種,常可以在這裏找到。
“越巴族的特色是采取崖穴葬,”尹師兄插嘴道,“通常做法是在懸崖上尋找一處天然石窟,如果沒有滿意的就人工開鑿,然後將死者連同他生前用物葬進去,後來因為條件所限逐漸改成石棺葬或土葬,但必須以石壘為標誌,墳前要栽黃楊樹等象征好風水的樹木。”
王院長佩服道:“到底是博士,什麼都懂,確實如此,如今長暉山越巴族部落裏隻有首領和長老才有資格崖穴葬,由他們自行選擇洞穴秘密下葬,別說外人,就是本族人也絕少知道。”
說話間我拿過便箋,正麵用鉛筆淩亂地寫著很多地名,有些是湖南境內的地名,有的則到了湖北、江西,大多數都劃了圈,反麵中間用粗黑鋼筆寫著三個字:吉耿陽。書寫者對這個名字似乎極為憤怒,力透紙背,留下一連串刮痕。
“這是景老人的手跡,他的字總是向右斜,好認。”王院長道。
“吉耿陽,是不是景老人的朋友或親戚?”我隨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