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群儒雖然也覺得薛綜所說太不象話,但外群體偏見是無處不在的。諸葛亮和己方畢竟是屬於兩個群體的,決不能眼睜睜看著己方這個群體就這樣被諸葛亮一個人挫敗,於是,又有一人挺身而出,發起攻擊。
“曹操雖然挾天子以令諸侯,但卻是相國曹參之後。你的主公劉豫州雖然自稱中山靖王的後裔,卻無據可考,眼下更隻是一個織席販履的傭夫,哪裏能和曹操相抗衡呢?!”
這家夥另辟蹊徑,從“血統論”下手,但其宗旨還是沒有脫離抬高曹操,貶低劉備(以間接貶低諸葛亮)。
諸葛亮看了一眼,認得是吳郡陸績陸公紀。多認識人還真是有好處啊,諸葛亮要是沒認出他來,還得費點口舌擊退他。但是,既然諸葛亮認出他來了,擊敗他就易如反掌了。
陸績可是一個大名人,在6歲的時候,就紅遍大江南北了。當時,這個少年才子去九江見袁術。袁術用紅橘招待他,他偷偷拿了幾個裝在懷裏。辭別彎腰作揖時,紅橘從懷中滾落在地,袁術笑他:“你是我的貴客,怎麼還偷柑橘呢?”陸績不好意思地回答說:“我是想拿回去給母親嚐個新鮮。”這個故事就此廣為流傳,後來還被收入《二十四孝》一書,是為“陸績懷橘”。
諸葛亮嗬嗬一笑,用手做了一個往懷裏放橘子的動作,說:“您不就是那個在袁術宴席上偷橘子的陸郎嗎?嗬嗬。且坐好了,聽我慢慢說來……”
陸績一聽,頓時羞紅了臉。
陸績當年的行為,本屬於“小偷小摸”的行為,但一來他年僅6歲,二來是出自一片對母親的孝心。所以,人們也就不以為忤。在將他的事跡收入《二十四孝》時,人們為了美化他,故意用“懷”字取代了“偷”字。但不論如何,這件事就算不違道德,也是孩子氣的行為。
諸葛亮當眾提出後,等於是將陸績定義為一個“小兒”,而非東吳鼎鼎有名的士大夫了。這樣,兩者之間就不再是平等交往的關係,而是諸葛亮(大人)遠高於陸績(小兒)了。而且,諸葛亮還話中有話,隱隱含有“連一個偷拿橘子的孩子,都能成長為東吳傑出的謀士,為什麼還要以出身和血統來羞辱別人呢”的意思。在這樣的情況下,諸葛亮根本無需再多加辯解,就足以讓陸績羞愧難言了。
但諸葛亮連駁四人,說順了嘴,一時也刹不住車,就繼續說了下去:“當年漢高祖,出身也不過是泗水亭長,卻開創了大漢四百年的基業。我的主公,就算不是漢室宗親,但他仁慈忠孝,天下皆知,為什麼要以織席販履為恥呢?你這不過是小兒(注意這兩個字的分量)之間,不足與高士論辯。難道你自己不覺得羞恥嗎?”
陸績為之語塞。
但江東畢竟人才輩出,立即有人接過來話茬:“雖然我江東才俊,都被你強詞奪理,我倒要問問你,你研讀什麼經典?”
說話的是彭城嚴曼才。這幾乎是東吳方固定的辯論套路了。先是拋出一個貌似無關痛癢的問題,卻提前為你不經意的回答設好了一個陷阱。
經過幾個回合,諸葛亮早已熟諳他們的辯論套路,就不再和他們玩你來我往的回合了,而是直截了當跳過那個鋪墊的回合,直奔主題:“尋章摘句,世之腐儒也!哪裏能興邦立事?古有伊尹、薑子牙、張良、陳平之流,都有匡扶宇宙之才,卻不知道他們生平研讀何樣經典?哪裏像那些書生,隻能在筆硯之間,數黑論黃,舞文弄墨?”
嚴曼才垂頭喪氣,無言以對。
江東群儒,見諸葛亮麵不改色,對答如流,滔滔如江河之水,不覺黯然失色。但猶有張溫駱統等人想要發難。
諸葛亮此時已經進入了最佳的辯論狀態,哪裏還會害怕呢?但如果諸葛亮沉浸於此,將全盤精力用上,反而與己不利。因為他今天起早的目的不是為了和江東群儒辯論,而是要說服孫權聯手抗曹的。舌戰群儒隻是一種手段,一種為說服孫權而爭取輿論的手段。但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諸葛亮也迷失在將手段視為目的的誤區了。
幸好從外麵來了一個人,一聲斷喝,解了諸葛亮的羈絆。這個人正是老將黃蓋。黃蓋素來和魯肅交好,也是主戰派的骨幹。黃蓋說:“孔明是當世奇才,前來幫我們抗曹。你大敵當前,你們不去好好想想怎麼應對,卻在這裏用口舌難為孔明,是何道理?現在吳侯已經在等諸葛先生了,請先生快快前往相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