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方向——《青青陵上柏》(1 / 2)

我想,得到一個人該怎樣活著的答案,或許不難。因為在茫茫大地上,你走哪條路都是有道理的,及時行樂也是其中的一條路。但我擔心的是:這條路能走多遠。

《青青陵上柏》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鬥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

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

洛中何鬱鬱,冠帶自相索。

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

兩宮遙相望,雙闕百餘尺。

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

注釋:

衢(qú):大街,四通八達的道路。

東晉時候,有一個大將軍叫桓溫,他早年在金城種下了一棵柳樹,晚年來到這裏,看到柳樹已經長大,拉著枝條,一時熱淚盈眶:一棵柳樹都長這麼大了,一個人怎能經得起歲月的折磨而不衰老呢?(《世說新語》)

青春易老,歲月易逝。人的壽命比不上一棵柳樹,更不要說詩中提到的帝王陵寢上鬱鬱蔥蔥的鬆柏和山澗中的磊磊眾石了。相比它們而言,人的生命周期短得十分可憐。當人們看到這些相對永恒的自然之物時,就會頓感自身的渺小。因為渺小,所以產生一種焦慮。

古代的帝王迷信自己的權力,不相信有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甚至是長生不老的仙藥。秦始皇派徐福帶幾千童男童女去蓬萊瀛洲尋仙訪藥,沒想到這些童子一去不返,讓仙藥變成了解藥,使他清醒地認識到了神仙的飄渺和權力的有限。秦始皇隻好修建地宮,希望在另外一個世界繼續享受帝王的榮耀。那麼,陵墓是不是一個安穩的終極去向呢?

在這一點上,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帝王並沒有普通人看得清楚。《古詩十九首·去者日以疏》中有這樣一句:“古墓犁為田,鬆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古墓有一天終究會被平整為田地,陵墓上的鬆柏也會被砍來當柴火,這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自然規律。天地間隨風嘩啦作響的白楊就像是死神招魂的幡,讓一切傷心隕落。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從泥土中孕育,又在泥土中消融。

在強大的自然規律麵前,人的渺小就會自然顯現出來。“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天地就是個旅館,而人就是個遊客。無論遊客多麼眷戀這個客棧,但最終還是要走的。《古詩十九首》中無不充斥著這種大透徹之後的悲涼: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青青陵上柏》)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今日良宴會》)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驅車上東門》)

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回車駕言邁》)

都是在說人生很短,來無蹤,去無影。蘇軾在《前赤壁賦》中說道:“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人渺小得就像是一隻朝生暮死的蜉蝣,暫寄在天地之間,又好比是大海中的一粒小米。於是,在廣闊的天地間如何安頓好自己短暫的一生,就變成了人類永恒的追問。古人在找尋答案,今人也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