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秋天如同所有的秋天一樣沉寂：“其色慘淡”，“其容清明”，“其氣栗冽”，“其意蕭條”。已經數不清這是逃難路上的第幾個秋天了，也不知道這樣的秋天還有幾個。
《登高》
——［唐］杜甫。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注釋：
渚(zhǔ)：水中的小塊陸地。
看到漂泊的杜甫，自然就會想起兩千多年前楚國的屈原。他們的人生經曆有太多相似性：屈原對楚懷王一片赤心，杜甫對肅宗忠心耿耿；杜甫的詩歌中對生靈塗炭的現實深切同情，屈原在《離騷》中也曾“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屈原被楚懷王流放到漢北和沅湘流域，途經今天河南、湖南、湖北等地，穿越了整個楚國；杜甫帶著家人流亡奔命，途經今天河南、陝西、甘肅、四川、湖北、湖南，如果算上早年的遊曆，他走遍了大半個中國。
如果二者有不同，那就是屈原是被國君流放了，而杜甫則是被自己流放的。
杜甫告別衛八來到華州後，做出了一個當時常人難以理解的決定：他辭去了華州司功參軍，帶著妻兒繼續漂泊。先後去了秦州（今甘肅天水）、同穀（今甘肅成縣），希望那裏能有穩定的生活來源。但是事與願違，杜甫一家人幾乎陷入絕境。家中斷糧，杜甫在山林裏跟隨猴子撿一點橡栗給家人充饑，有時撿不到空手回來，家人隻能餓著肚子扶著牆壁呻吟。
這時，杜甫想到了成都，那裏富庶繁華，政局相對安穩。可是入蜀的道路異常險峻，李白曾在《蜀道難》中這樣寫道：“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即便如此，求生的欲望讓杜甫全然不顧路途艱辛，帶著家人穿過青陽峽、萬丈潭、飛仙閣、龍門閣，終於在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年底到達“天府之國”成都。
杜甫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畔覓得一塊荒地，修建了一座茅草屋，名曰“草堂”。草堂周圍的景色不錯：“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杜甫《客至》）；“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城中十萬戶，此地兩三家”（杜甫《水檻遣心》）。此時的杜甫不必為生計而奔波了，他的詩中少了些戰爭的煙火，多了些閑居的快樂。一家人終於有個棲身之地了，這一路走來實在太辛苦。
期間，除了去梓州（今四川三台）和閬州（今四川閬中）避難，杜甫在這個草堂一住就是五年。在成都，杜甫還得到了一位朋友的幫助，那就是當年和他一起為宰相房綰辯護的嚴武，此時正擔任成都府尹兼禦史大夫、劍南節度使。兩人經常寫詩唱和，這是杜甫生命中難得愜意的五年。
本以為在這樣的環境中，杜甫會定居於此，度過餘生。就在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嚴武去世了，杜甫又一次選擇了漂泊。他帶著家人離開成都，幾經輾轉，最終到了夔州（今四川奉節）。夔州都督柏茂琳對杜甫關愛有加，幫助杜甫買了四十畝果園，又讓他掌管一百頃公田，還安排仆人供杜甫差遣，可是杜甫的心中仍然是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