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遊走,春夏在交替,陰陽在起伏,萬物在滋長。窗外的芭蕉枯了又綠,河邊的柳絮停下又飛。冥冥中仿佛有個大道在運行,你剛剛領悟,卻又無從談起。
《閑居初夏午睡起》
——[宋]楊萬裏。
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
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
唐詩和宋詩是兩種不同個性的詩:唐詩像個青年,激情澎湃,天真爛漫,有清水出芙蓉般的天然韻致;宋詩則像個老人,老成穩重,學力敦厚,看似平淡卻字字句句都是故事。宋代詩人喜歡那種脫去鉛華、寧靜淡泊的夕陽晚境,這一點和積極進取、有強烈事功心的唐人有明顯不同。
許多宋代詩人還在年輕時就給自己起一個老翁的稱號:比如歐陽修號“醉翁”,陸遊號“放翁”,朱熹號“遁翁”,張炎號“樂笑翁”,等等,總是要把自己說得要老成一點。
還有,從宋人作詩的方法看,他們主要不靠與生俱來的天賦。宋代詩人“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嚴羽《滄浪詩話》),這三點都是拚功力、拚智力、拚閱曆的一種“老幹部”型的作詩法。
最後,我們從宋詩關注的內容也能看出這種審美偏好。宋代詩人喜歡描寫兒童的世界,一般來說,心智成熟的老年型詩人才會對天真的兒童世界抱有足夠的興趣。
詩歌和其他文學作品中出現兒童的形象並不稀奇,在宋代之前早就有了。比如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就有一些淘氣鬼竟然趁火打劫,搶走杜甫草堂的茅草,杜甫傷心地說:“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麵為盜賊。”還有李白的《南陵別兒童入京》中那一對聽到父親入京當官時“嬉笑牽人衣”的孩子。但是,兒童在唐人詩歌中無非就是一個客串的小演員,到了宋代則變成了一種有象征意義的美學符號。他們一派天真,純真無偽,用好奇的眼睛觀察世界,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覺新奇。而成人呢?為生計奔忙,為名利沉醉,哪有時間關注周圍的天地自然呢?一個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見識的增加,身上的每一個支節逐漸被偏見所束縛。知識越多,偏見越多,生活也就越沒有趣味。從某種意義上說,兒童的世界是對成人世界的救贖,對那些在現實中受傷的詩人來說,天真可愛的兒童無疑能夠撫平他們的精神創傷。
宋代的詩人們用童心尋找生活、自然的大美,這不是一個偶然的現象,而是一種文化思潮。特別是在南宋詩人的詩集中,兒童已是詩中的常客,詩人以有一顆童心為榮。如果沒有兒童,詩歌就欠缺一種趣味,詩人就少一分情調。於是從長者的視角描寫兒童的世界便成為宋詩的一大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