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軾”和“轍”雖然對車來講無關緊要,但都與車子相關。是車就要在道路上奔走前行,無論是通天大道還是崎嶇小路。於是,舟車勞頓、疲憊一生,竟然成了這兄弟二人一生的宿命。
《和子由澠池懷舊》
——[宋]蘇軾。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注釋:
澠(miǎn)池:地名,今河南澠池。
蹇(jiǎn)驢:腿腳不靈便的驢子。
慶曆六年(公元1046年),在四川眉山蘇洵的家中,大兒子蘇軾十一歲,小兒子蘇轍也已八歲。孩子不小了,可是接近不惑之年的蘇洵卻功名未就,一事無成,隻能潛心把畢生所學教給兩個孩兒,希望他們長大後能完成父親未了的心願。
作為哥哥的蘇軾天資聰穎、心直口快、鋒芒畢露,而作為弟弟的蘇轍卻老練穩重,倒像個哥哥。世途險峻,老蘇不擔心小兒子,倒對長子蘇軾的未來擔憂起來。於是寫了一篇文章《名二子說》,把他當年給兩個孩子起名的寓意講出來告誡孩子,希望他們牢記心中。
哥哥為什麼起名“蘇軾”呢?“軾”是車子前麵的一個扶手,雖然很小,看似無用,但沒有它,一個車子也是不完整的。一個車夫扶著他,前瞻後顧,車子才能走得穩!所以給大兒起名“蘇軾”,字“子瞻”,這是父親在告誡兒子:人生在世要小心處事啊!
弟弟為什麼起名“蘇轍”呢?轍,就是車輪碾出的痕跡,天下的車子莫不由轍,都要順著車轍走下去。所以就給弟弟起名叫“蘇轍”,字“子由”。車子行走萬裏,要論功勞不會有車轍的,但是車毀馬亡,也與你沒有半點關係。蘇轍啊,你將來一定會讓父親放心的吧?
老蘇給孩子起名的寓意來自莊子的哲學:一個人在“才與不才之間”(《莊子》)才能夠明哲保身。車輪、車輻、車蓋,雖然是車子最為重要的部件,但是正因為太有用了,磨損也最快。而車軾這類用處不大、沒有也不行的配件,卻不需要時常更換。做人也是如此,要懂得長久之道啊。這是熟讀老莊、精通《周易》的父親用他的人生智慧對兩位愛子的勸誡。
我想,十一歲,還是孩子的蘇軾看到這篇文章,一定不會放在心上。等到他三十多年後被貶謫黃州,為自己出生不久的愛子寫下那首《洗兒詩》時,他一定會麵對父親當年的這篇文章而潸然淚下:“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唯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世事難料。如果世界真的按照人的意圖前行,那麼整個曆史也就索然無味了。蘇洵想讓兩個孩子韜光養晦,可是大兒子蘇軾後來做到了龍圖閣學士、禮部尚書;小兒子蘇轍做到了尚書右丞,相當於副宰相。蘇洵本以為給孩子們起了個好名字,就可永保平安。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軾”和“轍”雖然對車來講無關緊要,但都與車子相關。是車就要在道路上奔走前行,無論是通天大道還是崎嶇小路。於是,舟車勞頓、疲憊一生,竟然成了這兄弟二人一生的宿命。
嘉祐元年(公元1056年),蘇洵帶著他的兩個兒子離開眉山,前往汴京參加科舉考試。這是兩兄弟第一次出遠門,他們告別母親程氏,沿著那條難於上青天的蜀道進入關中,直達北宋的都城汴梁(今河南開封)。中途父子三人來到了澠池縣的一座寺廟裏略作停留。寺廟的住持奉閑和尚看到三人從眉山趕來,好生不易,於是熱情接待,蘇軾還和弟弟在寺院的牆壁上提筆寫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