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1 / 2)

大地上多情的人類非要把月亮的圓缺當成是人世間的相聚和離別。人生多情,背負太多,所以人沉在了地上,月飄在了天上。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宋]蘇軾。

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對蘇軾而言,密州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這裏的寂寞荒涼居然可以釀造出人世間最深情的詩詞:他把一首《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送給離世的妻子,一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送給異鄉的弟弟。兩首詩詞,一種真情。

偉大的詩人總是至情至性的人,李白、杜甫、蘇軾,莫不如此。隻不過,李白和杜甫把自己的真情付與了夢想與功名,而蘇軾則把真情獻給了他世俗生命中的摯愛。

對芸芸眾生而言,一個注重世俗情感的蘇軾遠比“詩仙”李白和“詩聖”杜甫要親切,因為他有血有肉有體溫。超凡脫俗的神仙境界和聖人胸懷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得來的,或許很多人也不願意學。世俗的真情真實而溫暖,哪怕隻有一點點,也足以安慰平凡的一生。

蘇軾有個神仙夢,也有顆聖賢心。他想乘風歸去、遺世獨立,在道家的世界逍遙一生,也想救濟蒼生、兼濟天下,在廟堂之上做個太平宰相。可是這隻鴻雁卻最終停留在了世俗凡間,因為這裏有他難舍的情結,有他牽掛的弟弟蘇轍。

蘇轍字子由,蘇軾字子瞻。一個是車轍,一個是車軾,它們都是車子不可或缺的部分,朝夕相隨卻隨車奔走,勞碌一生。弟弟子由比哥哥小三歲,曾經一起讀書、一路趕考、同年及第。他們第一次真正的離別是在蘇軾二十六歲那年,蘇軾去鳳翔赴任,而蘇轍送哥哥到鄭州。那首《和子由澠池懷舊》竟然預言了兄弟二人崎嶇的一生,這是他們離別的開始。

蘇軾說:“我年二十無朋儔,當時四海一子由。”(蘇軾《送晁美叔發運右司年兄赴闕》)蘇轍則對哥哥說:“手足之愛,平生一人。”(蘇轍《祭亡兄端明文》)他們是兄弟,也是朋友、知己,還是政見相同的同僚。在二人的詩集中,他們互相唱和的詩歌共有兩百多首。有人或許會問:風平浪靜、無關痛癢的日子裏建立的兄弟情,在生死攸關的危難時刻經得起考驗嗎?

答案是肯定的。當蘇軾因反對變法被神宗皇帝打入禦史台的監獄時,蘇轍心疼哥哥,連夜寫好奏章請求朝廷解除自己的官職為哥哥贖罪。神宗不準,把他貶到筠州(今江西高安),五年不得升調。蘇軾擔心弟弟的安危,在監獄中寫下了“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蘇軾《獄中寄子由二首》)這樣幾乎訣別的詩句。

兄弟二人的手足情甚至讓他們的政敵嫉妒。紹聖四年(公元1097年),蘇轍被貶雷州(今廣州雷州),第二年蘇軾被貶儋州(今海南儋州)。隻因為子由的“由”與雷州的“雷”字下半部相近,子瞻的“瞻”與儋州的“儋”右部相同。這種無厘頭的打擊不但沒有削弱兄弟二人的情感,反而使其在生死曆練中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