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杜岱允口中所謂的南樓對江暢飲。我看見江浪拍上磯頭,濺起三尺高的浪花。早知便說小姐心中並無他人,否則怎會讓我充當替代品?我那時想起杜岱允說過的話,一個人的悲傷,總是會影響到別人的,那快樂呢?快樂也一樣麼?船靠岸,我看見白衣僧人向我所坐的位置看了一眼,便登船去了。那是白之桐嗎?那個肯為女子拋盡家財的人?
他走了。杜岱允的聲音傳來。
我回神繼續喝酒,他將手絹放到桌上,然後他說,你代我謝絕莊綺,我不曾喜歡過她。
我很高興,然後說,杜岱允,岱允,來,陪我一醉千觴。
他真坐下來了,看著我一杯杯飲酒,一語不發。
葉小姐好有耐心。他終於忍不住,眼看著碼頭上已不見了男子白之桐,那麼譏諷地對我說。
我奇怪地看他,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他。他眼中分明閃著堅定,然後我問,葉小姐是誰?
他皺眉,模樣很是好看。他說,葉小姐就是葉小姐,之桐為她拋棄了一切。
我笑他,那你是認錯人了。
他定定地看我,我無辜,他淺淺一笑,玩弄手中的玉杯,裏麵的液體在光影中閃出撲朔的迷離光芒。
那晚的月亮很亮,我醉了。
他背我離開南樓,我伏在他背上笑,他問我笑什麼,我搖搖頭,然後又哭了。
我說,岱允,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停下腳步,我說,你放我下來。於是我站在了地上,頭暈目眩。
他警惕地問我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哇”地哭了,然後抱住他說,我要嫁人了,嫁給四王爺,小姐因為喜歡你,所以不肯嫁,就讓我代替。
他立著不動,我一直抱著他,像抱著當年的那個他。我喜歡這個人,杜岱允,白之桐,他們好像就是同一個人,但他們像嗎?好像卻又好不像。
杜岱允拉開我抱住他的手,他看我,說,真為你感到抱歉啊,展眉。不過四王爺權傾朝野,待人溫和,是君子人物,你和他在一起會很幸福的。
說完他就要走了,我拉住他的手,我問,杜岱允,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我再見到他時,外麵正在下雪。我披著容貌雪緞長袍,在雪地上立著,立了很久,以至於來時的腳印都被雪掩埋了。
我呆滯地望著江岸的磯石,上麵還有行船拴過的痕跡,隻是行船啊,早已去遠。小姐被遣送去了蘇州故園,這更確定了我的命運。可杜岱允不是說未來還未來,故事就未完嗎?這也隻能用來描述白之桐的吧?
我轉身要走,卻看見杜岱允從南樓出來,與他的詩友們且笑且行遠。
什麼都遠了。
我想起那晚我們的對話。他聽到我的問話,轉身看我,我激動地告訴他:
我從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歡你。我在兩年前就喜歡你,但白之桐在我被父母發現我擅自出門後毅然起身保護我,甚至跪下來求爹娘不要對我動用家法。那時我突然明白什麼叫感動,而你總是那樣寡淡,淺笑著與我擦肩而過。於是我選擇報答白之桐,可偏偏後來發生了這樣子的事,官員在一夜之間抄了我的家,我什麼都沒有了,爹一直有病,以前靠名藥維持,後來還哪有錢治病?於是我投身莊府,以為一切都可以淡忘了,但我卻又在兩年後遇到了你。
他問我,那麼之桐找你二年,你可知道?
我自嘲般地冷笑,一個人費盡力氣去找另一個人,但若那個人不願讓他找到,那麼他怎麼可能找得到?
杜岱允給了我一個巴掌,然後揚長而去。
我那時才發現,他隻與男子接近,接近我,也隻是為了白之桐。我對月泣珠,兩年了,我們三個人竟誰也不能忘記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