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菜籽命天涯》作者:芳子-第三章
最初我並不知曉我與小城有緣,就像我不知曉我與初雪有緣相識一樣,還有那個讓我想起就心痛的寶峰,這一定是流淚的原因。
往事已寥寥無幾地存在腦海,零散的片段像蒲公英一樣,看似有形卻難以捕捉。能夠留下的,無關悲喜,溫暖我餘下的一生。
奶奶過世那天,我沒有傷心難過的流淚,因為我還不能完全明白,奶奶要永遠離開我了,我不知道死的真正含意。
我想就前去蹲在奶奶旁邊,或者更想摸摸她,我的爸爸輕輕用手拍拍我,什麼也沒有說,示意我離開。
後來我是怎麼走出放著奶奶的那個房間,又是如何殯葬的,至今我想不起來一點點片段,哪怕模糊的都沒有。
奶奶的妹妹,我的姨奶奶家是我們的省會合肥市裏的,聽說姨爹爹是個大廚師,在稻香樓賓館上班,給達官顯貴做飯,是合肥市很有名望的大廚,所以姨奶奶家境殷實。奶奶每每犯病嚴重的時候,都要去合肥治療。
那一次,奶奶從合肥回來了,兩個堂哥哥要去輪船碼頭接奶奶,接奶奶用的是籮筐步行抬回來的,因為去往輪船碼頭的路是被洪水剛剛淹沒的莊稼地,偶爾有坑坑窪窪的水坑。
我好開心的蹦來跳去也要去,可是哥哥不帶我,說我來回跑不動,來回大約有六公裏的路程,每次姐姐都可以去,去接奶奶能第一時間看到帶回來的禮物,我好生羨慕姐姐。
記得那一次我擰上勁的鬧,非去不可。哥哥實在沒辦法,就隨我去了。
兩個哥哥大步的在前邊走,姐姐小踮著跑勉強跟上,我竭盡全力的跑,被他們甩下一節地遠。
實在太累索性就不跑了,反正大片空曠的土地寥寥無人,他們放眼可以看見我,就是在那樣的光景裏,給我留下了一生不可磨滅的印象。
那是大豆剛結豆莢還沒有飽滿的季節,大概六月底七月初。
因為洪水剛剛褪去,沙地被沌得鐵板一樣的硬實,大小不一毫無規則的水坑在太陽下泛著光,土地沒有一棵草芽,被水腐蝕過的豆苗隻剩下嶙峋的頸,像白骨一樣的慘淡,和坑坑窪窪的水漬相互映襯,默默無語。
那一刻,我幼小的心靈被那份慘淡所困惑,仿佛走進無邊的迷惑裏,我置身一個光怪落離又荒涼的世界,不知道哥哥姐姐都哪裏去了。
我在那裏打轉轉,打轉轉,後來怎麼接到奶奶,怎麼回來的,已經記不清楚。
那一次的景象一直清清楚楚的塵封在我記憶的深處,揮之不去,召之即來。不經意的就會崩出來搗亂,不知道為什麼,仿佛從那天起,那份洪水退卻後的荒涼在我心中置下了根,注定我今生為很多事情牽腸掛肚,隻能用這支筆緩解因牽腸掛肚帶來的壓抑,這是一份錯不過的注定,如同錯不過的人和事。一個人的生活和家庭背景賦予了時代特色,留下的記憶是符號,串聯起來就是你的時代。不會多給一份快樂,也不會減去一絲憂傷,那是命運。
我和寶峰兒時就相識,我們同一個村子,不是同一個姓氏,我喜愛跟著他玩,他會講很多故事給我聽,因為從小母親就不在身邊,我是比同齡的孩子缺少母愛,父親長年不在家,也缺少父愛和依靠,憑借奶奶年邁的羽翼,使我過早的產生孤單和落寞之感,寶峰是我生命裏的陽光,希望和力量,每天我都想見到他,他玩的什麼我不懂,好奇的問來問去,有時候他也會煩,罵我,我委屈時他又立即心疼,哄我,我說不清楚這份情感算什麼?兄妹?抑或一對小情人,總之將來我長大,我願意嫁給寶峰哥哥,我不知道寶峰哥哥願不願意,從內心感覺,他又疼又憐我,在我的命運過早的接受嚴峻考驗下,他對我這樣產生的情愫讓我終身無法割舍。
我們嬉鬧著一起小學畢業,我們手拉手走過初中的路,又一起考上城裏高中。在鄉下田野長大的孩子,不知道城裏的世界,也不知道城裏的人情世故與鄉下有哪裏不同,全憑自己誤打誤撞。剛到城裏一切都是新奇的,偌大個籃球場,寶峰如魚得水,下課放學大多時間在那裏泡,我喜愛在寢室裏自在,有同學約我會出去走走看看。初雪是我進城第一個認識的女孩,她個子高挑白皙,清冷悠然,身上有種女孩少有的迷人優雅的氣息,讓人有種渴望能認識她多好,可以跟她說話,更多的了解她,欣賞她的美來自於何處。仿佛跟她做朋友都被人羨慕了,因為每每我跟她有說有笑的走在路上時,都感覺羨慕的目光不斷向我拋開。來到城裏讀書,唯一讓我不開心的是,我和寶峰漸漸疏遠,他和一幫要好同學稱兄道弟,整天泡在籃球場,仿佛已經忘了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