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宴月樓(2 / 3)

眼前這座酒樓高三層,從房頂往下垂掛兩列紅燈籠,二樓窗戶大開,傳出熱鬧的吃菜交談聲,三樓紙窗緊閉,不知裏麵何種光景。兩人走進一樓大廳,抬眼看去滿是人,竟沒有空位。

小二見有人進來急忙趕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二位客官一看就是有錢人家,不如出多點銀子去二樓坐,也能看得清楚些。”

靈竹不解。“我們是來吃飯的,看得清楚些有什麼用?”

“今天是我們宴月樓老板娘出台跳舞的日子,您二位難不成不知道?不是本地人吧。”小二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滿臉趾高氣昂,說後兩句的時候眼角斜著,透出明顯的鄙視。

靈竹動了氣剛想理論,竟央抬手攔下。“不要多話,去二樓便是。”

小二露出算你識相的神情,高聲吆喝了一句“二樓兩位”,便走在前麵帶路。靈竹從鼻子裏出了口氣,咬牙切齒地跟了上去。

塬圭不知何時回來,跟在竟央身後,偷偷塞給小二一大錠銀子,小二接過去眉開眼笑,不久找了個臨窗的好位置讓幾人坐下。“這個是本店視線最好的位置了,從這扇窗看出去就是老板娘的舞台,沒有任何阻擋。本來這個位置要二十兩銀子的,看幾位也是有身份的人,就給個八折。”

靈竹氣鼓鼓地看著他變魔術般拿出一本厚厚的菜譜,放到桌子上。“客官您看要來點什麼?本店桂花鰱魚、荷香醉鴨、桃汁南瓜、百合西芹、櫻開蝦仁都是一絕,要不都來點?酒水呢?百花清釀很不錯,入口甘甜,醇而不辣,回味無窮。”

竟央擺手阻止他繼續介紹下去。“就點剛才你說的那幾道菜。”

“好嘞!大爺爽快!稍等片刻。”小二眉飛色舞地走了。

靈竹立刻不滿地抱怨道:“靈父,他明顯是在坑你呀!這是赤裸裸的宣傳廣告!其實都是中看不中吃的。名字取得越好菜就越不怎麼樣!”

竟央抬眉。“怎麼說?”

“像‘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名字取得挺詩意,其實就是兩排青菜中間放一豬蹄。還有‘母子情深’,就是一盤母雞肉旁邊擺著幾顆雞蛋。還有……”靈竹回想自己以前在飯店裏受到的欺騙,滔滔不絕地說著。

塬圭忍不住笑了出來,末了掩飾地清咳一聲。竟央端著茶盞放在嘴邊,眼睛看向別處,強裝鎮定,但眼角眉梢分明帶了笑意。等靈竹說完,才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靈竹傻眼,隻顧說得痛快了,忘了這些都是現代社會的事,隻好裝傻嘿嘿幹笑幾聲,端起茶盞拚命喝水。

“客官,您點的菜來啦!”小二端著大大的菜盤走過來,一碟碟地碼放好,收手點頭微笑。“慢慢享用。”

靈竹解脫地鬆了口氣,拿起筷子開始吃菜。

“塬圭,你也坐吧。”

“謝靈主。”

等塬圭小心地坐下,竟央巡視了一遍菜色,含笑開口。“竹兒,這些菜倒沒有一個名不副實的。”

靈竹垮下臉來。“靈父……”

竟央看她小臉苦了吧唧地皺在一起,哈哈大笑起來,長袖一揮,那叫一個氣度非凡。“吃菜。”

吃了一會兒,隻聽窗外熱鬧起來,靈竹扭頭看向窗外,隻見三條長街的交點空地處鋪了一張寬大的紅地毯,四角分別放了一盆顏色不同的水,人群往那邊聚集,卻又都在十步處停下來,像是在等什麼。

隔壁窗的那桌人興奮起來,紛紛跑到窗口,扒著窗欞,翹首期盼。“舞桐要出來了!”

靈竹咬著筷子蹙眉好奇地看著他們,忽聽得頭頂上方窗戶打開的聲響,隨後一道雪白的身影落下直飛向紅毯。人群頓時沸騰,雜亂地喊著“舞桐!舞桐!”

那人淩空劃過輕盈落在紅毯正中心,緩緩放下衣袖,一張精致的臉顯現出來。輕薄的白紗飄揚在紅得似血的地毯上,仿若臘月裏紅窗紙上一朵冰花燦然綻放。

隔壁桌的人忍不住搖頭晃腦賦詩感歎。“好一個‘冰肌雪骨似天容,雨落紅蓮是舞桐’!”

靈竹看慣了唐詩宋詞,忽然聽到這麼一句,惡寒頓向膽邊生。撇撇嘴又看了看紅毯上那抹晶瑩的白,好吧,詩的確俗了點,但也很寫實就是了。

叫做舞桐的姑娘側身孑然獨立,素白耀眼的一襲長裙如瀑流瀉,頭頂帶著一圈銀飾,正中一朵盛開的梨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未施粉黛,眉卻如墨畫,眸子似點漆,唇色晶瑩如荔肉。她微微低頭,抬手,長袖掩住半張臉,那姿態恰似一朵羞閉的花,水雲間都漾蕩起柔媚。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人人都讚西子美貌卻不知具體如何,此刻靈竹覺得,當如舞桐。

不遠處的閣樓上,豆蔻般的女子穿著紗衣,抱著琵琶,輕撚慢挑,款款唱出離人曲。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舞桐聞曲輕揚水袖,足尖一點飛離地麵兩尺,一幅白絹隨風鋪展開,緩緩蓋在紅毯中央。水袖飄至盛滿粉色汁液的銅盆,用力抽回,如虹般劃過天空,重重砸在白絹上,瞬間開出娉婷一片桃花。舞桐原地轉身,水袖隨之在周圍舞動,所及之處,花朵盡放。複又抬右腳,伸入盛有黑色汁墨的銅盆,隨後淩空跳起,腳尖勾出一道道痕跡。之後左腳伸入裝有綠色汁液的銅盆,在如雲紅色間勾點。最後浸沒水袖於灰色汁墨裏,在白絹左側空白處嗖嗖畫了一陣,卷起白絹兩角,飛身一躍,跳上對麵的閣樓。驀然回首,依舊眼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