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再怎樣堅硬,終究有柔軟的一處;再怎樣柔軟的心,卻也經不起過分的蹂躪,總會露出那堅硬的一角。
倒不是說陳醉被秦旖旎那夜的舉動觸怒了,隻是,他那顆從始至終對她柔軟著的心,生生被她敲出一處堅硬來。
他以為自己不會在意的。卻忘了,越是柔軟的心,便越是容易受傷。他不說,他以為不會,並不代表就不會痛了。
第二天,陳醉沒有來找秦旖旎。第三天,第四天……一個星期過去,陳醉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從秦旖旎的視線裏消失了。
直到這時,秦旖旎才覺得事情似乎不妙了。她心裏一麵感到慶幸,不用麵對那夜自己的時空所犯下的錯,一麵卻又開始莫名地心慌。難道陳醉,真的被她嚇跑了?還是,她高估了他對自己的感情?
她變得惶惶不可終日,日子從來沒有這麼長過,卻也從來沒有這麼短過。等待讓她焦急,讓她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但一天的末尾仍舊等不到結果時,她又覺得時間真是太快。
什麼時候,她也陷入了這種無望的境地。而又是這樣一個她曾經好不放在心上的年輕男孩,在她心裏激起了不再隻是漣漪的波紋。
劉嬸眼裏,那夜後的日子,重歸平靜,比她預想的狂風暴雨的結果,要好上許多。但這平靜,比之從前如死水一般的感覺,又多了幾分狂躁的不安與焦灼。像是隱藏在平靜水麵之下的活火山,即使隱忍,仍然透著灼人的熱氣。秦旖旎如是,楊明遠亦如是。
楊明遠依舊回來得稀少,卻漸漸固定下來。若超過三天不歸,則必然在第四天出現。每每風塵仆仆地走進來時,形容總有幾分憔悴。或許真是累了,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匆匆往臥房趕。
臥房對麵,就是秦旖旎的房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劉嬸總覺得,楊明遠在經過秦旖旎房間時,總會不自覺地放慢腳步,表情未變,心卻好似穿過門去,進到了房間。直到確定了有人息時,才會陡然放鬆了身體。
暗流湧動,更甚從前。
陳醉再次出現的那天早上,楊明遠沒有回來。這是他這一次不歸的第三天。卻也所幸,沒有回來。
那天的清晨,空氣微濕,秋霧濃重,整個世界像是被浸在了倒了牛奶與水的杯子中,湧動著黏膩的濡濕。
秦旖旎的失眠症再次犯了,睜著眼睛一直躺到了天明。當窗外的第一縷晨光暈進來時,一夜未眠的困倦襲來,卻又是閉不了眼。一閉眼,便是夢境種種,好的壞的,新的舊的,齊齊撲頭蓋臉地朝她淹沒過來。
索性爬起來,深灰的羊絨地毯上,她光著的腳丫潔白瑩潤,像是浸在水中的兩支蓮藕,潔白得有些蕩漾。披了件睡衣,披頭散發,散漫地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牛奶般的霧氣緩緩湧動而來,鋪在臉上,有微微的涼意。她打了個寒顫,雙臂環繞,將自己抱住。
原來,秋已經這樣深了。初秋到深秋,一個月已經過去。秋天如約而來,人,卻不能守約而來。
驀然地,心猛然一緊,生生便有了淒楚的酸楚。但她卻怨不得別人,本就是她的錯,陳醉那樣聰明的人,怎會不知她當時的意圖。她憑什麼可以將自己的憤恨無緣由地發泄在他頭上,他又憑什麼要無怨尤地承接?
他於她,並沒有責任。他們本就是全沒有一絲關聯的陌生人。
是她,過分了。
即使他再不出現,她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