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續季前些年得罪了三仙山,自然不敢再刁難西無極,他一眼便知姬寒山懷中女童心脈枯弱已久,非尋常醫藥針灸可治,他變著法子為難姬寒山,一來保全了自己的名聲,再者是賣了西無極一個天大的麵子而又不觸怒三仙山。
自那年起,四歲的姬無極便留在段家。
段續季雖然妻妾成群卻所出,他生性狂傲,極有膽識,加之著實喜愛姬無極,便直接給姬無極更名為段純,以女兒養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江湖人雖然知道段續季有個叫段純的女兒,卻不知道段純其實是姬寒山的女兒。
劉思原本也不知道段純就是姬無極,直到三年前他在城外破廟裏遇到了段續季。
武林人眾所周知段續季是個怪人,很少有人知道他有個奇特的秘密。
每年逢冬,段續季都會消失一段日子,去向不明。當然這瞞不過有心之人,也曾有人探得了他的秘密,想以此要挾段續季,下場無不是被眾多武林人士群毆至死。
武林中向段續季尋仇的人很少,願意與他結緣的人可是比比皆是。
這種事情發生的多了,總有漏口之人,隻是知道秘密的人誰又願意得罪段續季。
其實,段續季的秘密本就不是什麼大秘密,昔年他落難荒野,被一老丐所救,念及大恩,每年冬至,他必親身為丐,專為乞丐治病。
化身為丐,不忘恩情,對於大富大貴的段續季也算是難能可貴了,但對於另外一人可就像家常便飯一樣簡單,這個人就是劉思。
自幼逃亡的劉思,孤身一人逃出死澤,之後就淪為了乞兒,他混在流民之中沿路行乞,在金陵城最初的日子本就是乞丐,那段日子反倒是他一生中最安定的日子。
有時候他真就想做一輩子的乞丐,無名無姓,什麼複興漢室、家國大仇,全他媽/的滾蛋。
那日劉思遇到段續季的時候,正是妹妹小安的忌日,十年過去了,他依舊忘記不了當日的情景。
壯麗的龍涎瀑布並未因冬季而變得平靜,自己趴在石台邊,極力抓著妹妹的手臂,想將她拉上石台,妹妹瘦弱的身軀變的很重很重,幾經掙紮小安最終還是失手墜入龍涎江下。
耳中依稀是小安的聲音,哥哥……哥哥……
一個表象錦衣玉食的翩翩公子喝的爛醉,半臥在破廟的角落,霸占了段續季的地盤,口中半瘋半癲的一直嚷著:“不是失手,是她自己鬆開了手。”
段續季已經連續兩個冬季寄身在這間破廟之內了,城內城外的乞丐算日子也應該陸續前來了,豈料今年不巧,上天不作美,第一位病人竟然是個醉鬼。
為了盡早趕走這位惡客,段續季左手拽正劉思,右手出手如風,指間金針依次在他百彙、人中、風池輕刺,同時左掌微運內力拍在他後背的風門穴上。
有段續季這位杏林高手幫忙醒神,劉思立時就恢複了往日的謹慎,斜眼瞪著段續季喝問:“你是何人?”
段續季沒有好氣的回道:“乞丐。公子既已醒酒,還是趁早回家,我也好早點睡覺。”
劉思一怔,心道原來是占了人家的地盤,隨機灑然一笑,道:“不好意思,今個兒天色已晚,我先借宿一宿。”
段續季怎麼也沒有料到這個富貴公子不僅是個酒鬼還是個無賴。
二人話不投機,段續季隻得將包裹挪到破廟露天的一頭,又趁著天色未黑出門捉了兩隻山雞,生了堆火,就在火上肉香撲鼻將要大快朵頤之時,那富貴公子腆著笑臉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邊,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火上的山雞。
其後,劉思不僅吃了段續季的山雞,還睡在了段續季的身旁。
這一夜,是段續季一生少有的幾個難忘之夜,他衣著破爛內裏卻幹淨的很,身邊的劉思恰恰相反,儀表華貴卻滿身酒臭,二人各有秘密,無心睡眠,索性暢聊了一番。
夜漸漸深了,段續季的眉頭皺的也越深,好在是夜晚,旁人看不見他臉色,他越來越震驚身側青年的博學,神州山川地理、人文風情無所不知,便是連極少數武林世家中圈養的昆侖奴他也甚是了解。
這一聊,直到天亮,二人徹夜未眠。
後半夜,段續季一直揣摩在劉思的來曆。天亮之後,他見劉思抱頭大睡,全沒離去的之意,恍忽忽的想起一個人來,便用力朝劉思撅起的屁股上就是一腳,氣道:“原來你就是近年金陵城中盛傳化身萬千的七巧人。”
劉思被他一腳踢的吃痛,睡意全消,翻過身來,露出春風般的微笑,懶懶說道:“我可沒有自稱什麼巧人、妙人的,我向來自稱‘丐中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