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時無話,屋簷上的冰棱有些化了,滴答,滴答,聽起來像是誰的淚掉落了。
“言公子,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趙梓素先開了口。她的聲音依舊是柔柔的,卻帶著異樣的堅韌。
“後會有期。”言淺之淡淡的聲音自背後傳來,不慍不喜,聽不出情感。
一句後會有期,便讓相遇如此迷離。
趙梓素沒有回頭,舉步就走。她隻怕,再多停留,就再也走不了了。她明白言淺之這樣的人,是壞人心水的。遇見他,她已忍不住心神搖曳。可是他卻是遊龍,她這一片雲無法牽絆住他,所以她寧肯離去也不願留下來徒增傷情。雖狠心看也不看他,卻是早就將他的容顏鐫刻到了心裏,一個念想便痛徹骨髓。
“小姐,我們……我們真的要走麼?我們去哪?”屋外等著的思畫一見趙梓素出來,趕忙迎了上去。
“回府罷。之前聽聞楚容館的人說,父親身體抱恙……我是十多年沒有回去過了。十年,夠了……是該回去看看了罷。”趙梓素目光盈盈。
十二年前,她隨著她的師父,或者說她的母親,一起離開了趙府,隱居在行香山。母親精通醫術,自小便教她辨認各種藥草,習以醫理之道。隻是深山老林,畢竟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太過危險,所以十六歲以前,她母親都將一隻鈴鐺掛於她身上,怕是走遠了尋不到。隻不想,這竟成為了某天來到的一個小男孩的笑柄。還記得那是一個驟雨的晚上,一個中年人抱著他,心急如焚地敲開母親的門。母親看了來人,神色一變再變,卻終是留下了他們。
男孩似乎是中了毒,用了母親三天三夜才輾轉醒過來。他睜開燦若星河的眸子,衝著端茶端藥的趙梓素笑著喊了一句:“小鈴鐺,我餓了。”
“我不叫小鈴鐺,我叫……”小女孩不滿地瞪回去,卻跌進了男孩笑意無邊的眸子裏:“我不管你叫什麼,我以後便叫你小鈴鐺了。”
“你!”女孩氣急,欲上前爭辯卻腳下一個不留心,嘩啦一聲,不僅摔了個跟頭還連帶著手中的藥碗一起打了。再抬頭卻發現床上的男孩已然蹲在自己身旁,握起她的手,有些懊惱道:“被瓷片劃破了,早知便不逗你了。疼不疼?”
隻是半月之後,男孩身體稍有好轉便告辭離開了。小梓素那日去路邊采了很多很多山花,回來不見了人還哭了好半天。趙夫人手足無措地哄了半天,勉強從梓素的嗚咽聲中分辨出類似你都還未喚過我的名字之類的孩子氣的哭鬧。就在那天,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的趙夫人第一次告誡梓素以後莫要多管閑事,居在這山裏,有些事能不管便隻當看不見。
趙梓素還依然記得那一雙眸子清澄見底,斷然不是現今那麼深不可測,計深謀遠。疼不疼?梓素皺起眉,緩緩用右手覆上左手手背上的淡淡傷疤,然後雙手相握放到心口,說出了多年前因著孩子氣的倔強而沒有說出的話:“疼……”淚水也似明珠一般掉落。
思畫跟在趙梓素身後,卻沒有平日裏的吵鬧。這大概是思畫記憶裏第二次看到梓素落淚,第一次便是在夫人過世的時候。相伴近十年,思畫怎會不知梓素的心,但卻也是無能為力。在心底早早將言淺之罵了千遍萬遍,自古以來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旁人除了為之唏噓卻什麼也做不了。
而獨自坐在木屋中的言淺之,抽出一把佩劍靜靜地看著。半晌,他自衣襟中抽出半塊玉玦。玉是上好的玉,碧色通透,青色條理清晰可見。可惜偏偏隻有半塊,斷口處不規則的形狀,明顯是外力作用下生生摔斷的。言淺之將玉握在手中,直到它沾上了溫溫的體溫,才將它一頭的紅線一折,係在佩劍的劍柄上。
南宮央司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秀麗的杏眼卻是分外沉重的顏色:“淺之,都打探過了。消息無誤。”
“嗯。”言淺之隨口應著,眸子裏的情緒翻湧。
“你……”南宮欲言又止,卻知道他終是左右不了言淺之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去到嘴邊變成了:“你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