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默曆六十八年,秦京。
哈默爾帝國建立前,秦京叫蕭城,一個以簫竹之音聞名於世的城市。“蓼岸風多橘柚香,江邊一望楚天長,蘭紅波碧久瀟湘。”說的就是蕭城。
清蓼花,香橘柚,長楚江,蘭紅酒,瀟湘曲,譽為蕭城五絕。
瀟湘曲,是一種曲風,也是一個組織,由簫樂大家簫長歌一手創立,瀟湘曲的樂師和樂曲,無一不轟動一時,故瀟湘曲曆經百年毫不褪色,反而名重天下。簫長歌的壯闊,簫玉生的寂寥,簫無瀾的豪放,簫歸的婉約,簫春蕪的華麗,打動了無數人的心緒,皆成傳奇。瀟湘曲的主人,以“簫”為姓,無不簫藝精湛,音絕傾世。
哈默曆六十八年,瀟湘曲的主人,是簫醉。
“離音恰如芳草,更行更遠還生。”一代樂聖曲嵐,與簫醉以樂相交,對簫醉留下如斯評價。簫醉的曲子,就如大地春草綿延,便是結束之後,樂音依舊似隨處而生無處不在,無意間惹人情牽。
應四皇子瀲水清羽所邀,簫醉將於元月十五臨至秦京,是夜,簫醉將於楚江之畔,淩波小築之上,即景一曲。
消息一出,秦京鳴動。傳承自簫城的藝術底蘊,百年的帝都榮華,秦京,儼然已是蒙亞大陸的文明交融中心。無論貴族還是貧民,其天性中無不帶著多情而浪漫的藝術氣息。
“我心如醉著,我心如醉著。仗誰推覺?恍如焚卻襖神廟。怕黃昏到了,怕黃昏到了。天暗亂螢高,城靜疏鍾悄。奈離情多攪,奈離情多攪。欲把冰弦自調,沒心緒躊躇到曉”。
“我心如醉著,我心如醉著……”
聲音藕折絲連,脆而泠清,漸消漸低,仿佛滿腔愁苦傷緒,便都揉進了一弦弦,一聲聲,輾轉低徊,靡靡不絕。
“小姐,別彈了,別彈了,阿瓊求你了--”阿瓊拉住漪夢的手,圓圓的臉頰上掛著兩行淚珠兒,盯著漪夢的蔥指,雙眼迷離。那如凝脂的皓手,幾縷櫻紅的鮮血如絲繚繞,翻花柳絮般律動著,古桐木的琴身上麵,已浸潤鮮紅點點。
“怕黃昏到了,怕黃昏到了……”漪夢仍舊彈奏著,耗盡心力猶不知。
“小姐,你心裏委屈便說出來,不要再彈了,好不好?”阿瓊用盡全力捉住漪夢的手,漪夢掙紮幾下,沒有掙脫,似認命了,停了下來。
天香樓,是秦京最富盛名的青樓。漪夢閣獨占天香樓中院,乃是天香樓諸閣之首。漪夢閣地勢高,從窗欞外看出去,外麵正黃昏夕下,雨霽霞紅,青石階台之上,行人緩閑,別有一番和麗之美。
在這天香樓漪夢閣之內,一名女子的皓腕輕擱於琴台,冰蠶琴弦上凝著幾滴未落的赤血珠,格外刺眼。女子高貴的華姿麗顏,卻是透著徹骨的傷心淒惻。她,正是天香樓的藝魁,漪夢。
“阿瓊,他來了,”漪夢低訴,又忽地沉聲道,“他竟是來了!”頗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小姐,你又是何苦?你心心念念惦記他,那個人,那個人,可曾記得半分?”阿瓊試著低勸,盡管,她早知無效。
“阿瓊,你說,他的心裏,究竟有無我?”漪夢癡癡地,將落未落的淚珠兒含在眼裏,眉間眼角,竟是笑意!問語溢滿溫柔,仿佛語氣再重一點兒,就要斷了死的。
“阿瓊,他來了,我該高興呢。”
阿瓊的心裏,一聲低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