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我已能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天。
我愛天。應該是從第一眼看到他開始。天也愛我，很愛很愛。他說：
“水兒，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已是你。”
我想，自己一定比他愛我還要愛他。至少，我的生命，已全部是他。而不是簡單的一部分。
有時我想，其實自己的生命，根本就是他給予的。
“水兒，你現在已與常人無異，幹脆跟我下山吧。”
我的心，是如此激動。根本來不及想到會有變化。那刻，我開心地摟住他，拚命地在他臉上親吻。
然而——
她領著兒子，突然衝了過來。她如此焦躁和憤怒，用她的方式不停地在責備我。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她怒吼，當初是誰把你養大？
不，我不是你們的一員。我是人。不是熊。
她揚起掌：你哪也別想去！嫁了我兒子，就得跟我們在一起！
我抬起頭：不，我要嫁的，不是你兒子。
然後她，那隻熊，真是怒氣衝天了。她低頭，幾步跑上來，將我頂翻。然後，轉過身，看著天。
你敢搶我的兒媳婦？！她說，我要你去死！
說時遲，那時快，我顧不得擦嘴角的血絲，又一次站起來，橫亙在他們之間！
天，我要你好好的，不受一點傷害。
血，一口噴射。軀體如薄紙片飛出許遠。思維一片空白。天毫無遲疑地踏步而來，摟住我。
水兒，他輕喚，聽得見嗎？水兒？
應該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我努力睜開眼睛，天焦急的神情，在麵前搖晃。
嗯。
聽著，你不許就這麼死去。還記得那個美人與野獸的故事嗎？
我記得。天說過，有一個美女，不幸嫁給了野獸，然而，那野獸是個真正的王子。我記得。
水兒，我對你說，一切，都會結束的。詛咒會，惡夢也會。你不能就這樣沉睡。水兒，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是，我的思緒開始混亂，仔細卯足勁，聽天的話語。
天，我看到，一棵大槐樹，長得枝繁葉茂。
不！你不能看到這些，水兒！
嗬，我摸一摸你的臉吧，嗯，我怎麼摸不著？天，你在哪裏？嗬，有一條小河，嗯，還有一條大狗，……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泣不成聲，我在這裏，我在。
一個女人，在對我微笑呢。天，我想，她才是我的媽媽。
嗯，我看到一個小姑娘，在不停地跑，奇怪，怎麼有什麼在追她？讓我看得仔細點，是那條狗，是那條狗在追趕她啊！天，她跑得鞋都掉了。快快跑。
她摔倒了，天。她摔倒在森林裏。神智越來越混沌，天的臉龐，在眼前忽遠忽近地飄：她沒有爬起來，來了一位穿黑袍子的胖女人，她把她拾起來背走了，……
天，我看不見你了。好冷，你不能把我抱得再緊些麼？
真冷，天，我想，冬天來了。
他的淚，滴在我的臉上，一顆一顆，冰涼又溫暖地。
我的靈魂在半空中看天，他死死抱住那具軀殼，不願鬆手。
是的，他給我講過這個童話，最後，王子與美麗的姑娘幸福快樂地生活著。
是的，我記得。
但那隻是個童話。天，是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