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一聽,蔫了。連忙說:“大侄子,我老糊塗了,就當我是放屁,行啵?”
老三沒有理他,就叫他找一輛土車。堂叔家裏剛好有一輛獨輪土車,就連忙收拾了一下,抹幹淨了車杠,在車軸裏點上幾點菜油,並抱來一床被子,墊在車上。一切準備好了,老三就讓劉大河坐到車上去,推著著動身了。從此,無論是老三還是劉大河,再也沒有回到這個家時來過。
老三推著十歲的劉大河,一路上走走歇歇,倒也快活。劉大河盡管長到了十歲,但從未出過遠門,現在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感到很新鮮。走村串戶,過山過水,逢到什麼就問什麼。有時不問這些了,就給老三講在堂叔家的事,講到高興處,兩個人都哈哈大笑。
隻是快到黑虎山時,劉大河才問老三:“三叔,我原來有爹啊!可他為什麼一次都不來看我呢?”
老三說:“你爹忙,沒得工夫。”
劉大河又說:“我爹是幹什麼的呢?他會打我麼?”
老三又說:“你去了就知道了。打不打你,這個我不曉得,就看你摔不摔碗。”
劉大河覺得很奇怪,就笑著說:“我摔碗是故意的,就是要那個老家夥打我,誰知他偏不打我,真是氣死人。”
老三一聽,口裏不說心裏說:不打你。要是我,早就把你宰了,還留你到今天。可是他嘴裏卻說:“他是怕你爹,不敢打你,曉得啵?”
劉大河有些茫然。他覺得這位三叔好像有些不高興。
一天傍晚,老三終於把劉大河推上了黑虎山,將他親手交給了胡子挑。劉大河當時並不明白,他爹當初為什麼要把自己送到那個地方去?
胡子挑這次見到劉大河時,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眼前這個孩子盡管隻有十歲,但卻長得又高又胖,一副勇武剽悍的樣子。他想,要是讓那個三先生看到了,真不知道怎麼謝我呢!
但是,沒容他多想,門外就有一位小頭目來報告,問前幾天捉到的那兩個商人怎麼辦。那個小頭目說:“票已經傳到了,至今還沒有來拿錢贖人。”
胡子挑一聽,馬上說:“你們先把他們吊在那個山洞裏,好好地收拾一下,我馬上就去。”
那個小頭目走後,胡子挑就立即對劉大河說:“兒子,聽三叔說,你在老家很喜歡打架,是嗎?”
劉大河聽了一愣,心想這一下完了。爹是不是要跟自己算賬,就便連忙說:“是人家要打我,我才打人家。”
胡子挑當然知道這是鬼話,但他卻冷冷地說:“如果人家不打你,你敢打人家麼?”
劉大河一看爹不是找他算賬,便大大咧咧地說:“哪有什麼不敢,打人可好玩哩。”
“好,你真是我的好兒子啊!”胡子挑高興地說。如果劉大河不是這樣的回答的話,胡子挑也許容不得這個“兒子”。因為他正是他需要一個什麼人都敢打,什麼人都敢殺的兒子。隻有這樣的兒子,才可以為他報仇。
現在,為了證明劉大河這句話是真是假,胡子挑就決定把劉大河帶到那個山洞裏去,讓他麵對兩個吊在那裏的商人,試一試他的膽識和手藝。
兩個嘍囉點著火把在前麵帶路,胡子挑和劉大河走在後麵。他們幾個人在黑暗中沿著一條小路,從密密的樹林中穿過。黑黲黲的樹林裏什麼也看不見,隻有螢火蟲在樹叢中穿來穿去。透過高高的樹梢,才能看到遠遠的天幕上閃爍著的幾點寒星。
劉大河真不愧是胡子挑的好兒子。盡管他當時隻有十歲,又是第一次走這樣的夜路,但他卻一點兒也不害怕。他就像白天走路一樣,一直是歡天喜地地在胡子挑的身邊跳來蹦去。這真讓胡子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感謝鳳陽老家的那位堂叔,讓他到底把劉大河長培養成了一個不知道什麼叫害怕的人。
這時,林中突然傳來兩聲貓頭鷹的怪叫,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隨著這怪叫聲,不知是一隻野免還是一隻山貓又“嗖”的一聲,從胡子挑的腳下穿過,鑽進路邊的樹叢中去了。這隻野獸把胡子挑都嚇了一跳,但是劉大河卻像沒事的一樣,隻是向那有響動的林叢中望了望,好像還想追過去一樣。胡子挑心想,這家夥說不定真是哪個土匪下的種。不然的話,三先生那個家夥能生出這種兒子麼?
一到山洞口,就聽到洞中傳來一陣陣的慘叫聲。那兩個倒黴的商人,已經被幾個土匪“收拾”得皮開肉綻。等到胡子挑一夥人走進山洞時,老二還在指揮嘍羅抽打那兩個商人。兩個商人是被綁票來的。按照黑道上的規矩,綁票來的人質叫“肉票”,然後派人給肉票家裏送信,這叫“傳票”。票傳出去之後,在約定的時間裏,對方如果不如數拿出票上所規定的錢財來贖人,他們就要“撕票”了。所謂“撕票”,當然就是把人質像撕肉一樣的殺死。黑虎山的票已經傳出去三天了,至今杳無音信。看來這兩張“肉票”,無論如何是活不到天亮就要撕了。剛才胡子挑聽到的那個小頭目一說,就覺得這是教育劉大河的一個好機會,可以用這兩個倒黴蛋試試劉大河的膽量。胡子挑就決定從今天晚上開始,正式給劉大河上上這種買賣的第一課。不僅要讓他知道這個爹在黑虎山是幹什麼的,還要讓他今後好去撕三先生的那張“票”。
胡子挑走進去後,擺了一下手,幾個正在揮舞著皮鞭、木棍的土匪就到一邊休息去了。胡子挑走過去,看了看兩個吊在那裏的人質。隻見他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已經打爛了,他們的腳下都有一灘殷洪的血。此時,還有鮮紅的血水順著腳指頭往下滴。他們身上的皮肉又紅又紫,有的地方還打得翻開了。不過,他們暫時還沒有斷氣,還在長一聲短一聲的呻吟。隻要一揍,他們還會像挨刀的豬一樣嚎個不停。胡子挑知道,這兩個人即使是拿錢贖回去了,也活不了三五天,就讓他們給劉大河做做“教材”算了。他需要的也正是這種半死不活的效果。如果是已經斷氣了的,反而沒有這麼怕人。
胡子挑看過之後,就對劉大河說:“兒子,你過來。”
不料他回頭一看,劉大河早就站在他身邊了。此時也和他一樣,正在認認真真地看著這兩個快要死的人。
胡子挑笑著說:“兒子,叔叔們都累了,現在就該你動手了,你敢嗎?”
“敢!這有什麼不敢的。反正是快要死的人。”
劉大河毫無懼色地說。
胡子挑說:“那好,你就跟二叔比賽,看誰先把他們打死。你說,你打哪一個?是打那個胖的,還是打那個不胖的?”
劉大河真的在這兩個人周圍走了一圈,然後高興地說:“我要那個不胖的。那一個太胖了,我怕一下子打不死他。”
說著,他就馬上從地下撿起一截打斷了的木棍,拿起來在那個不胖的商人身上揮舞著,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原來的傷口上。隻聽到那個商人又在嚎叫起來。劉大河便一邊打一邊說:“我叫你叫,我叫你嚎!嚎嚎嚎,快嚎啊!一、二、三、四、五……”
劉大河一邊打一邊數。他竟一口氣打了二十多下,把那個人打得晃來蕩去,真像殺豬一樣的叫。他自己也被濺得一臉的血跡。這時,也許是打累了,他把手中的木棍一丟,竟無師自通地從地上撿起一支燃燒的火把,往那個人的腿上猛地一捅。隻聽到“噝”的一聲,那個倒黴蛋慘叫一聲後就不再叫了。隻見那些燒得溶化了的皮肉在一坨一坨地掉下來。
劉大河終於把手中的火把一丟,拍著手大叫著:“啊,不叫了,不叫了!,死囉!死囉!……”
劉大河的叫聲,連在場的這群慣匪都大吃一驚。大家都不作聲,在看看他那種激動、快活。胡子挑也鐵青著臉站在那裏。山洞裏突然安靜下來了,隻有劉大河還在那裏歡呼著。他那“死囉!死囉!”的叫聲在山洞裏久久地回蕩,讓所有的人都聽到了一種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