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河放的一把大火,並沒有讓敗落的長春客棧最後覆滅。吳城這家鼎盛一時的長春客棧最後是覆滅於戰火之中——這場戰火,不僅覆滅了長春客棧,也毀滅了整個吳城。
這場戰火的縱火犯,就是窮凶極惡的日本軍國主義者。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以後,日本侵略軍就長驅直入,罪惡的鐵蹄開始踏上我國江南大地。全麵侵華戰爭由此拉開了戰幕。
同年8月13日,上海閘北燃起戰火;
同年8月15日,日軍飛機第一次轟炸國民黨政府的首都南京。國民黨政府開始潰逃,撤向大西南。整個江南大地從此哀鴻遍野,烽火連天。
吳城,這座古老的江南名埠,從此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1937年12月13日,日軍占領南京及周邊城鎮和鄉村之後,吳城更是風聲鶴淚,草木皆兵。據有關史料記載,就是到了抗戰前夕,吳城人口還有四萬之眾,商業貿易也還沒有完全癱瘓。但是,到了南京淪陷之後,保衛大武漢的大會戰之前,吳城的許多商號、錢莊、客棧、旅館才開始紛紛倒閉關門。那些商家和老板們,此時一個個猶如驚弓之鳥,帶著金銀細軟,倉皇出逃。一夜之間,他們就像鄱陽湖退潮的湖水一樣,湧出了吳城,舉家遷往偏遠的農村;有的甚至流亡異地他鄉。這座曾經繁華了幾百年的江南大都市,幾乎是一夜之間人去樓空。
到1938年6月26日,日軍攻陷了長江中下遊的軍事重鎮馬當要塞之後,便沿江而上,將戰火向鄱陽湖地區蔓延。
7月2日,在日軍第1軍司令長官岡村寧次的指揮下,日軍波田支隊開始猛攻鄱陽湖出口處的湖口要塞。僅兩天時間,以千古名山石鍾山為依托的湖口要塞就落入敵手。從此,鄱陽湖便成了一片火海,日軍的矛頭直指吳城。
次年3月下旬,日軍沿鄱陽湖一路燒殺而上,進犯吳城。日軍的軍艦封鎖了吳城通往鄱陽湖的三江交彙口,然後用飛機、大炮對吳城進行狂轟濫炸。成片的房屋和建築物在炮火聲中燃燒、坍塌;熊熊的大火,接連燒了幾天幾夜都沒有熄滅。多少樓台亭閣,多少的舞榭歌台,都在這罪惡的大火之中化為灰燼,成為一片瓦礫之場。雕梁畫棟也罷,秦磚漢瓦也罷,在現代軍事文明麵前都是那樣的不堪一擊。古人雲“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但千古風流的吳城,卻是在這場戰爭中毀於一旦。日軍的鐵蹄終於踏進了吳城,走在彈痕累累、滿目瘡痍的麻石街上。那些還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吳城人,又成了軍國主義者東洋刀下的羔羊。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多少人陳屍街巷湖麵無人收殮……到抗日戰爭結束時,這座“差參十萬人家”的江南大都市僅剩兩千餘人。
吳城,這座千年古城,終於結束她的曆史,成為人們記憶中的故事。而作為吳城當年最富有的商號之一的長春客棧,也在這場戰爭中成為昨天的故事,它最後的主人三師母終於走向了她的滅頂之為——
當吳城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前夕,三師母便開始了退隱的準備。她把僅存的幾家店鋪、商號和客棧都變賣了,然後帶著女兒劉素嬌和幾個家人,乘座兩條大船去劉家渡老家過日子。她打算在劉家河的那座偏僻的小村莊裏,度過她一生當中最後的歲月。
三師母和劉素嬌在吳城過了最後一個端午節,便動身去劉家渡。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五月天氣。兩條大船緩緩地離開吳城碼頭,順流而下,向昌江口駛去。初夏的小暑南風鼓動著兩張高懸的白帆,推動著兩艘帆船駛向寬闊的湖麵。鐵佛寺的塔尖緩緩地隱去,湖邊的望夫台緩緩隱去;古老的城牆漸漸遠了,蒼翠的吳山也漸漸遠了……在三師母的眼中,這一切都漸漸地變成了一道平常的風景,最後都無聲的消失了。這一切就像四美樓的那一盞盞大紅燈籠,就像長春客棧前那副鎦金對聯,就像昨天的榮華、昨天的憂傷、昨天的歲月一樣,都成為一種永恒的記憶,一種世人喋喋不休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