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屋子裏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我半裸的肩上:如凝脂般的皮膚上,赫然躺著一塊紗布,還有淡淡的血絲從雪白的布頭裏滲出來。人群裏傳來怯怯的私語,勾踐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莫伶吃驚的看了一眼雅魚,然後走過來狠狠地扯掉了肩頭的白布,我吃痛的皺了皺眉頭。肩膀上的傷口觸目驚心,有刺眼的鮮血順著肩頭流了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勾踐掃了我一眼,冷冷的問。
雅魚盯著我的肩膀,一臉的難以置信,她有些無措的看著勾踐,又將求救的眼神投向了莫伶。莫伶此時也失了主意,她拿著帶血的紗布看看我又看看雅魚,隻是不住的嘀咕:“怎麼回事,不可能被發現啊…”
我強忍住內心的笑意,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抬起頭對勾踐說:“承蒙王後器重,今天早上賜給奴婢一套華麗的宮裝,可是奴婢出身卑微,自小變生活在清苦的浣紗江畔,哪裏見過這麼貴重的衣服,所以穿衣服的時候過分謹慎,才不小心被衣服上鑲的金玉劃傷了肩膀。不然,王後怎麼會這麼清楚,奴婢的傷口就在左肩上呢?”
說到後麵的時候,我故意放慢了語氣,一字一頓的咬著那幾個字,將頭轉向了雅魚,她的眼睛浮起深深的恐懼,絕美的容顏因為害怕扭曲的格外難看。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冷笑,我突然有些可憐她,作為西施的我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威脅,為什麼還要這麼刻意針對呢?且不說我許言見多了這種雕蟲小技,就算是真正的西施,既然能受命於國家危難之際,肩負起救國救民的重任,如此心性,又豈能這麼容易地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呢?
勾踐依舊鐵青著臉沒有說話,他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臉上的神色捉摸不定,好像平淡無奇,但是又隱藏著波濤洶湧的暗流。雅魚不知所錯的偏著頭,鼻息間竟帶上了一些抽噎…屋子裏靜得出奇,所有的人都緊緊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月上柳梢,灑下幾抹清冷的暗影。斑斑駁駁的投影裏,勾踐輕輕的歎了口氣,緩緩地說:“王後,孤王知道你一心為了江山社稷,可是這樣的手段也未免太過幼稚。你要明白,王者的天下,是不應該靠一個女子挑起來的。這片疆土,誰才是真正的主宰?”
我有些惶然的抬起頭,勾踐的眼睛像海一般深沉,黎明和黃昏,光明和陰影,都在他的瞳仁裏歡呼雀躍,自由嬉戲…忽而,那張沉靜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那是勝券在握的自信和看著敵人走向死亡的歡欣。我的心頭莫名升起一種寒意,也許他的手裏,才掌控著更大的陰謀。
勾踐再沒有停留,轉身離開,經過我的身旁時,他頓了頓腳步,微微遲疑,可是依然沒有回頭,毅然走了出去。我看著他決絕的背影,突然意識到那個在花園裏黯然銷魂的戈隻是偶然,眼前這個風雲變幻帝王才是真正的勾踐!所有的計謀和手段在他眼裏都是兒戲,隻要他願意,一場細雨也可以狂風大作、令人汗顏。
“大王留步!”
勾踐的身影還未走遠,門口就傳來了莫伶的聲音。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知悔改啊,我有些氣惱的回過頭去,不知道她又要玩什麼花招。莫伶急衝衝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她的身後,緊緊地跟著一名俏麗的女子,我定睛一看,差點暈了過去,怎麼會是…月兒?!
人群裏的鄭旦姐姐也慌了神,她一把掰過月兒的肩,焦急的問:“月兒你怎麼還在這裏?爹呢?”
月兒什麼也不知道,她的聲音裏還充滿了見到姐姐的喜悅:“王後說你身子不好,讓我們多留幾日照顧你啊?”
“不可能,不可能…”鄭旦姐姐不停的搖頭:“那爹呢?爹現在在哪裏?”
月兒不解的看著鄭旦姐姐,說:“爹爹現在在王後的宮殿裏,王後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呢。姐姐…你怎麼了?”
鄭旦姐姐放開了月兒,她虛無的眼神充滿了難以名狀的焦慮,她驚慌失措的看向周圍,一下跌跌撞撞的跑到王後麵前,“咚”的一聲跪了去,緊緊抓著她的裙擺,聲音因為害怕顯得斷斷續續:“王後…求求你了,放過我爹爹和月兒,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王後被鄭旦姐姐嚇了一跳,她朝莫伶使了一個眼色,莫伶馬上會意的從地上拉起了鄭旦姐姐,說:“鄭旦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啊?王後是心疼你身子不好,才把你爹爹和妹妹接到宮裏,指望著他們照顧你早點恢複呢,你可別辜負王後的一片心意啊。”
鄭旦姐姐纖薄的嘴唇翹了翹,流露出一絲悲涼的的笑,我看著她蒼白的臉,心裏一陣發緊,趕忙起身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言姐姐…”月兒這才看到我,詫異的叫出了聲。
月兒還是記憶裏那副簡單善良的摸樣,清秀的臉龐略微清減了幾分,卻更顯得嬌小可愛。我看著她,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她的眼睛裏也寫滿了難過,還有許多深深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