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深深蜿蜒曲折的遊廊,淺醉的霞光輕輕透過跳欄玉砌的白玉壁飾,步子塵寰粼粼的踏上落紅無數,終成一地白雪紛繁的小徑,蔓藤繚繞,蕭瑟北風。
璞仁站在那個早已不複往昔盛彩的昭仁殿門前,院落卷著殘葉,冬雪覆蓋,鬆針卻不屈的漫漫高長,直至深深鬱鬱。
推開門,隻聽“咯吱”一聲,刺耳的聲響漫過漫天的雪花,輕紗棉簾因開門而帶起的呼嘯的寒風,刺痛了兩個迎光而站,英姿挺拔的男子。
垂簾之外,雪風之下,站著一襲黃衣素袍的璞仁,他佇立在風雪瑟瑟中,目光凝視著天邊一抹彩霞,出神。
聽見聲響,他卻並未急著轉過身子,而是輕輕揚起唇角,“皇兄,這雪,比往年的冬天更大了。”
璞賢隨之也望去,風雪夾雜著淒厲的北風,落在眸上,浮起一層細碎的冰晶,吹過臉龐,寒徹心骨的霜意。
“皇弟,記得昔年,晴太嬪誕你那日,似是也如今日這般,大雪覆蓋了整座帝都。父王欣喜,卻料到來日,你必難長命,璞仁,願你一生仁善,才算不辜負。”
璞仁轉過身子,目光掠過璞賢的麵上,兩人皆是看不出表情。
“父王良苦用心,臣弟自然明白,隻是皇兄,你卻錯過了最佳時機,方才我背對於你,我卸下所有防備,也是你唯一殺我的機會,你錯過了,再難如願。”
璞賢將目光自他臉上移開,挪向他身後雪地之上擱置的一把銀劍和暗器,果然,他方才的確,是給了自己一個機會。
“皇帝,愈發狠厲了。”
“並非臣弟狠厲,而是報答皇兄將臣弟放在最後的恩情,自此,便互不相欠了。”
璞賢看著他,忽而便笑了,笑得最是驚心動魄,那笑聲飄蕩在昭仁殿雪日的上空,驚了隨侍侍衛宮人一身冷汗。
“若是父王有知,定欣慰皇弟今日。”
“那是皇兄調教得好,臣弟若是渾渾噩噩蠢笨蠢鈍,隻怕還活不到今日了。不知父王知道他最擔心的兒子,果真應驗了他昔年所雲,定是不瞑目吧。”
璞仁說罷也是一陣放肆狂妄的大笑,他與璞賢四目相視,誰也沒有絲毫退卻,不相上下的凜凜寒意,讓這狂風淒厲的寒雪時日更加寒冷凍心。
“許久不曾與皇帝論劍了,怎麼,今日可曾願意陪朕舞一劍麼?”
“自當奉陪。”
話音未落,隻見兩抹身影自台階之上淩空一躍,霎那間已是各執一劍,寒光逼人,爍爍精華。
閃身迎避,飛轉越肩,倏地一下直擊胸口,飛雪四溢。
璞賢步步緊逼皆是劍劍取命,忽而刀光劍影相碰相磨,火光奪目,劍尖隻對,璞仁腳下一緊,內力運於劍鋒,往前狠狠一挺,璞賢眉心微蹙,接連後退,倏地俯身一定,落於石獅之前,他一轉力,雙腳騰空,自上而下橫劈一劍,眼看緊要關頭,璞仁身側一閃,懷中數十根銀針緊緊相連,針針鎖喉,璞賢左右閃避,隻聽銀鐵摩擦厲厲驚心,劍身斷,身影住,璞仁看著璞賢手中盡斷的兩柄劍身,魂魄已收,卻是浮步淩雲。
“皇兄日夜操勞國家政事,無暇練武,故而武藝略有退步了,臣弟記得昔年,父王最愛皇兄與昭弟,臣弟倒是最無用的皇子,時至今日,果真峰回路轉。”
璞賢一笑,冷氣逼人。
“那是皇弟掩藏得好,天下第一戲子,也不及皇弟你,投入非常。”
璞仁驀地也是一笑,卻並不冷意,而是溫暖,與這大雪之天形成兩丈錯光。
“臣弟隻是不願,卷入皇家爭鬥,昭弟已是這皇家奪嫡的犧牲品,臣弟隻想安寧度日,是皇兄,不願如臣弟所想。”
“既是朕,如你所願,你可真的能安分守己?江山錦繡,人人想要奪之,天下非皇族男子,也是如此為之夜不能寐,你為皇子,為親王,豈能無半分邪念?”
“那是皇兄你一念所與!”
璞仁忽而收住笑意,唇角間盡是諷刺。
“臣弟從未有。”
“那你為何,不大方展露你一身絕技武藝,為何,不娶妻納妾,為何,每日以詩畫酒茶做掩飾,讓天下之人誤以為你是放浪形骸無所用處的人?”
璞賢之聲犀利分明,入耳既是震天之氣。
“讓朕來替你答,你掩藏武藝,為了使朕懈怠,從而將目光移開,你更方便綢繆大計,一朝登臨,殺朕一個措手不及,你不娶妻納妾,是為了無牽掛,縱然大計落空,不至於牽連一府之人,朕所言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