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與花
散文綠洲
作者:劉梅璞
隻是一個尋常的黃昏,因我的心緒不寧而有些異樣。獨自行至水窮處,嫋嫋兮秋風讓我有了懷古的幽思,和秋風一起飄然而至的,還有這低回婉轉的旋律:“我有花一朵,花香滿枝頭,誰來真心尋芳蹤,花開不多時啊,堪折直須折,女人如花花似夢……”我靜靜地望著水麵的落日,讓這傷感的旋律浸透我蒼涼的情思,一個又一個伊人的倩影,海市蜃樓般在落日的餘暉中隱現,越來越渺茫、越來越遙遠……
絳珠仙草——張愛玲
張愛玲是最懂女人的女人,她用她曠世的才華,剝去愛情華麗的外衣,還其本來的淒涼。世人把她比做絕塵、自戀的水仙子,其實,她是靈河岸邊三生石畔那棵等待神瑛侍者來澆灌的絳珠仙草。
這個小小年紀就發誓“八歲要梳愛司頭,十歲要穿高跟鞋” 的愛美的女子,在她的花季裏,因著父親和後母的虐待,不得不把一件碎牛肉般黯紅色的舊棉袍,生了凍瘡似地穿也穿不完地穿下去。因為缺少愛,她比常人更渴望愛。她專心地活在自己的文字裏,用幻想編織一個又一個蒼涼的故事,用故事訴說渴望。她希望有一個人能讀懂她,能領略她文字的妙處,能與她共品那些嫵媚的感傷、優雅的喟歎以及淡淡的人生咀嚼,她終於等來了自己的傾城之戀,“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這是她生命裏最浪漫的一次飛揚,隻可惜這個人除了有些才情之外,品行上與張愛玲筆下的喬其喬、範柳原等浪子並無二致,張愛玲在小說中將他們覷得明白,在生活中卻不免為情所迷,她很快就落到了“怨女”的地位上。然而張愛玲是“亮烈難犯”的,她決不會用自尊做抵押,去換一段不完整的感情,她不容自己瞧不起自己。“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隻是萎謝了。”她從此關閉了心門。在故國月圓之時,她孤獨地死在了紐約郊外的公寓裏。她沒有等來神瑛侍者的澆灌,她無淚可還,隻能幹枯而死。
盛世牡丹——楊貴妃
“雲想衣裳花想容。”“一枝紅豔露凝香”,被李白比做牡丹的楊貴妃,在唐明皇眼裏是一朵絕妙無二的解語花,楊貴妃當然不是那種端莊賢德的女人,她是很女人的女人,任情任性,為了唐明皇和另一個女人春宵一度,她就鬧得天翻地覆、尋死覓活,她鬧得起來,因為她有傾城傾國的貌啊,她有足夠的寵愛做資本,當然應該放縱一把,美貌的女人是有很多特權的,比如潘金蓮,就可以往樓下掉竹竿,一砸便是一段姻緣,假如是個醜女人,千萬不要往下掉竹竿,因為那很可能會遭遇一頓老拳。
然而在馬嵬坡,“六軍不發可奈何。”楊玉環也就隻能“宛轉娥眉馬前死了”。楊貴妃何罪?楊貴妃並沒有幹涉朝政,楊國忠是你唐明皇任用的,安祿山是你寵信的,出了亂子,你為什麼不自己站出來,承擔屬於自己的責任,卻把白綾套在楊玉環嬌嫩的脖頸上,一朵嬌美的鮮花在她開放得最嬌豔的時候萎謝了。中國的帝王往往是這樣的,太平時,江山與美人都要,一遇到危險,當然是自己的權力、享受最重要,至於女人,隻好請她去當替罪羊。在天子的心上,一個女人能值幾何?你不是他心底的一滴珠淚、一抹笑痕,不是他拚了此生也要相依相伴到地老天荒的一個愛人,你不過是個玩意兒,憑你是生香軟玉,解語嬌花,也就是個稀罕玩意兒,說到底是身外之物罷了。說什麼“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說什麼“天長地久有盡時,此情綿綿無絕期。”蒙人的。從長詩到雜劇,後世文人浪費了不少筆墨,寫盡李隆基對楊玉環的思念,儼然把唐明皇奉為情聖,其實,以文人的浪漫,怎麼能揣度出君王的機心,他懷念的不是楊玉環,他念念不忘的是楊玉環代表著的他全盛時期的好時光。楊貴妃的價值實在被他挖掘得夠可以的,生前被他享用,又用她的死為他承擔荒淫誤國的責任,就連她死後,還要惺惺然做出一副假態,把自己打扮成有情有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