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插滿頭的事,過去得太久了,以至不太記得它在哪個季節開花。
刊發了一篇散文,作者寫春天回到鄉下的老家,見到黃色的蒲公英花,在石頭縫裏生長,心弦大動,愛極了它的堅韌。文章不長,但溫暖。
見報後,有朋友認真地指出:蒲公英是秋天掛花的,不是春天!這倒是讓我有秋深裏素手遇荊棘的感覺。果然如此,我就誤人不淺了。總記得小時候,在綠毯似的草地上,撲蝶,摘一朵又一朵的黃花。任蒲公英斷莖上的稠汁,粘了一手。頭頂上,有好的太陽。空氣裏,含著潮濕的花草味。那會是秋天嗎?我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記憶。
現在,活在高樓之間,多年沒見過蒲公英了。隻是強烈地覺得,蒲公英一定是春天的花。那一張張亮黃亮黃的小臉蛋,喜眯眯地充滿了朝氣,正像我在歲月那頭的樣子。
城裏不見蒲公英已久,記憶裏的滿頭黃花,也太模糊。我的感覺在這時是不管用的,如單瘦的蒲公英,頂著一頭鬆散絨球,風一吹,就飄搖了。問了幾個同事,回答不一。故鄉在城裏的,回答說:不太清楚,應該是春天吧。故鄉在鄉村的回答也不同,有說春天的,也有說夏天的,但沒有提到秋。下班回到家,滿心都念著蒲公英的花期。
查了資料,得知,蒲公英原來還有好多個名字:《本草衍義》裏它叫黃花地丁;《野菜譜》叫它白鼓丁;《生草藥性備要》中,它又成了殘飛墜;還有稱它婆婆丁、茅蘿卜、金簪草的。是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藥食兼用,能清熱、利膽、療癰,有很高營養價值。花、葉、莖、根,都是可用的。花期多在早春,也有晚秋時開放的,主要分布在北半球。在我國大部分地方路旁、田野、草地、山坡、河岸、沙地,隨處可見。“花罷成絮,因風飛揚,落潮地而生。”
黃色蒲公英花的花語,是“停不了的愛”;開淡紫色花的,是“紫色傳說”。多暖心的詞啊!
每一朵蒲公英花,都是小美的。可好多花相逢時,就會開成一地碎金、一片紫煙。讓人忍不住想起,在陽光下,抓蜻蜓、捉金龜子、撲白蝶,采滿握黃花,或者把一球又一球白色小傘,吹到風中的往昔。
這樣的參照,讓人開懷,也讓人歎惋:城市生活,原來剝奪了那麼多人與泥土、野花、昆蟲相處的快樂。連蒲公英這麼大眾的花,也弄丟了,且丟失得那麼孤遠。難怪在人群中,也會有荒寒、孤寂。
而花草的紅綠,光陰的來去,江河的漲落,都比人們更從容,更張弛有度,更互相關聯。俗世的我們,也許太醉物了,丟失了蒲公英,也丟失了最初的淳樸。疾緩、迂回的生活中,我們的心,真窄得隻夠自己端坐其中嗎?
蒲公英不在乎我是否記得它的花期,隻是竭盡全力地到處開花。值得仰承的是,蒲公英們的相逢——那是最好的相逢:將無數微弱的小美,開在一起,蒼天之下,就有無處不在的大美,馭風而舞了。
那麼,相逢的我們,來吧,來把手中許多的小愛集在一起,讓它像蒲公英一樣,燦爛成海。從此,不要停下對一朵花、一隻蟲、一滴水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