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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工報那則“尋人啟事”,黏住了二爹眼睛。難道是我的戰友來了,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裏,他仍在部隊,還是轉業了,這些問題在腦子裏轉悠了十幾個兒,他一會兒笑,一會兒陰雲密布,連虎子娘沒好眼瞅他。

“發什麼愣呀,僅比你實際年齡差三年,早退了有啥不好的?”虎子娘扯著二爹手,嗔怪地說。二爹又捧起那張礦工報,眼睛仍沒離開那則“尋人啟事”,難道是他不成。他竟高興地叫了起來。

“咦!你說的他是誰呀?”虎子娘還以為是一枝花呢!

二爹狠勁瞪了她一眼,無可奈何地說:“何時改了神經過敏呢!”虎子娘搖著輪椅在屋裏轉了兩圈,對二爹說:“今天你帶我去老年秧歌隊,聽說她們排演了新節目,我得看看去。”

二爹衝虎子娘一笑,詼諧地說:“我成了你的保姆了,有事盡管吩咐。”

虎子娘來到老年秧歌隊後,二爹把她托付給疤拉眼媳婦,他朝礦工報社走去,一路上,腦子裏畫了一個問號,刊登尋人啟事的是何人,來自哪裏……

他猛吼一聲:“是他,就是他,水雷。”路上行人,以為他是神經病,向他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二爹哪顧得上這些,仿佛他又回到部隊。那時他是班長,水雷是新兵蛋子,不過這小子,機靈,有心計。有一次出海,艦艇排水口被亂魚網纏住了,排水不暢,他對我說,班長,你放心,我會完成任務。沒等話音落地,隻聽“撲嗵”一聲,沒過半個時辰,他冒出水麵,我看了看他,嗯!是個將軍的料!

二爹想起了那年抗洪救災,至今那情景仍在腦子裏揮之不去。

李家莊淹了,洪水特別大,別說會水的海軍,就連遊泳冠軍也是愛莫能助。可是首長說,不把老鄉救出來,都別回來見我。二爹跟水雷去村東頭,他倆一共搶救35人,僅剩一個不滿五歲的女娃,坐在木槽裏,任洪水蕩來飄去,她一聲接一聲呼救,像針紮似的難受。可是二爹和水雷再沒力氣了,如果救她,背不住把小命搭上。在這種危急關頭,二爹使出全身力氣,遊到女娃跟前,一把拽住她,將她救到橡皮艇上,可他成了一攤泥,站都站不起來了,多虧水雷把他扶到艇。在評功會上,二爹硬說是水雷救了那個女娃,結果他被評為三等功,而水雷卻是二等功。也就是那年,二爹哥哥在井下出事了,他複員了。而水雷卻到海軍院校深造去了,這一別,就是26年。彈指一揮間哪!

“師傅,你去哪?”疤拉眼老遠就喊。

二爹收回了思緒,衝著太陽眯眯笑。

“有事嗎?”二爹問。

“虎子沒告訴你,他是礦長助理了,專門抓開拓這一塊。你可得給我美言兩句。”疤拉眼說。

二爹瞅著疤拉眼,隻是笑,連臉上的皺紋都扯開了。

“師傅,你沒看礦工報那則‘尋人啟事’嗎?據說那個少將要找的人就在咱們礦!”說到這,疤拉眼上下打量二爹一眼,“咦,你不是高久遠嗎?”二爹沉下臉,很不悅地說:“我叫高久誌嗎?”其實,高久誌是他哥,過世20多年了!

疤拉眼還是不信,聽人說,你當過海軍?

二爹叉過話題,一再強調說:“我叫高久誌!我叫高久誌!”隻見他眼裏淚光閃爍。疤拉眼沒再追問。

二爹繼續朝前走,剛過礦機關大樓,隻聽虎子喊:“二爹,你去哪?”

“我去礦工報社,問問他們是否見到過那個少將。”

“不用去了,那位叔叔找到了我,本想叫我帶他見你呢,隻因部隊來了急電,回去了,後後再來拜訪你。”

聽到這,二爹有點惶惶不安起來。

自從來到礦上後,他沒做什麼,僅是個普通的礦工,日子平淡如水。本來礦上叫他當掘進隊長,他死活不幹;年歲大了,才去了安監科,一直幹到退休。

二爹沒有去礦工報社,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張新出版的礦工報,又黏住了二爹的眼睛,看著看著,竟然也像虎子娘一樣抹起眼淚來了,這是一篇回憶文章,記敘高久遠在部隊抗洪救災的動人事跡,雖然事情過去了二十多年,但重現二爹的高大身影。

“高久遠。高久遠。”虎子娘連叫了兩聲。

二爹怔住了,對虎子娘說:“高久遠,好生疏的名字呀!”

“喲!你不常說嗎,名字隻不過是個符號而已!”虎子娘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