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昕進京拜見任尚書左仆射(副相)的恩師劉摯,向他哭訴宗澤“抗上”的事,請求貶謫這個“欺侮上司”的縣令。劉摯想也未想滿口答應,囑咐他一定要做出“災年不少繳皇糧”政績,自己也好在朝廷薦舉拔擢他。
劉摯隻想黜免一名小小縣令不是難事,誰知他在朝廷剛說了宗澤的“抗上劣行”,卻立刻遭到尚書右仆射(上相)呂大防的駁斥。呂大防為官秉正,他對萊州上奏的“災年不少繳皇糧”本來就有異議,聽劉摯說韋昕“為征皇糧費盡苦心”,還提出要黜免“抗上的縣令”,高聲指責劉摯身居相位不憐恤災民。他說韋昕逼災民繳糧有損皇上英明。稱讚宗澤為民“抗上”是難能可貴的。
呂大防奏請皇上下旨告誡韋昕、褒獎宗澤,大臣中一些劉摯的“門生”出麵抗疏。這個說“為官者行令容不得下屬違抗”,那個道“要嚴肅國法必須將宗澤貶黜”。劉摯借機再奏韋昕“忠心為國”,一些正義大臣則反駁他妄言欺主。呂大防又彈劾劉摯“結幫拉派”。一時間,多年不見的“廷爭”出現了。
少年皇帝趙煦麵對“廷爭”不知所措,垂廉聽政的高太後被吵昏了頭,傳喻:“大事由尚書省與樞密院另議。州縣不睦貽誤國事,吏部可酌情下文遷留。”劉摯聞言竊笑,吏部主官是他的親戚啊。
劉摯立即寫了密信令人送給韋昕,說了吏部下文要調走宗澤的事,要他以“重懲造假案犯”為契機,盡快做出“政績”。韋昕仔細考慮一番,派人暗中將縣丞孫浩傳來,許他充任縣令,讓他宣傳宗澤“因抗令去職”,催逼農戶快繳皇糧。
孫浩與宗澤相處雖然還不到一年時間,卻已被宗澤的正氣熏陶。在韋昕麵前他佯裝同意,回衙後立即向宗澤如實稟報。
宗澤聽說自己要被調離的事,長歎一聲,說:“我易地為官不少俸祿,可這裏的百姓呢?州衙要完成‘政績’,必然還要用‘殺王炯、懲案犯’恫嚇農戶繳糧啊。”他沉思片刻,又說:“吏部公文一到,我再無法替這裏的百姓抗爭。必須趕在公文到來之前,將王炯判罪發配到外地。州衙拿不到主犯,押老弱貧困百姓示眾會激起眾怒。老百姓就是‘天’啊,這‘上天難欺’的道理韋昕是知道的。他不會不考慮“眾怒”的厲害。”
宗澤的話還未說完,孫浩就連連搖頭。他說:“立刻將王炯發配外地確實是好主意。但您壞了韋昕的‘政績’,他決不會輕易放過你。你是外鄉人,離任後在此地孤力無援,得想想自身安危啊。”宗澤說:“農戶繳足皇糧,麵臨的是逃難要飯。我的安危與百姓的苦難何輕何重?此時顧不得許多了。”說罷立刻傳令升堂。
閑言不述。說過了一天,吏部公文送到縣衙。宗澤不想驚動衙內人役,未想到孫浩卻組織了全衙人來為他送行。大家簇擁著宗澤牽著馬剛走出衙門,卻見眾多百姓扶老攜幼的已等在這裏。人們見宗澤出來,紛紛跪在地上,大家哭著、喊著,求宗澤不要離開這裏。
韋昕也趕來為宗澤“送行”,他猜測宗澤離衙時會一臉懊喪,想借機教訓他幾句出口惡氣。卻未想到百姓們會如此愛戴他。他站在一旁不想上前,派人暗傳孫浩過來見他。
孫浩回答著韋昕的問詢,剛說了王炯已被發配倉州充軍的事,韋昕就變了臉。他讓人役從百姓中間開了道,一見宗澤就使“下馬威”,喝道:“宗澤,你可知罪?” 宗澤轉臉不應此話,韋昕火氣更大,又喝問:“宗澤,你為何判王炯發配充軍?”宗澤看了看眾百姓,笑著說:“縣令掌平決獄訟,我為何不能判他?”韋昕怒罵一聲,說:“瘟官,難道本州無權懲治你?”宗澤笑著說:“韋大人,本官已奉調離任,如今您無權懲治我了。”百姓們聽罷立刻哄笑起來。
韋昕氣得渾身發抖,對身旁的隨從一揮手,咬牙切齒地說:“把這個外鄉人押回州衙!”話未落音,卻被宗澤出手抓住手腕,宗澤一用力,韋昕立刻痛得大聲嚎叫。
宗澤哈哈大笑,他看著眾百姓高聲說:“父老鄉親們請留步,就讓知州大人送我一程吧。”他拖著韋昕走了幾步,躍身上馬又將韋昕提上去橫放在身前。韋昕的隨從們拔刀想衝過去,百姓們紛紛上前阻擋。宗澤猛擊韋昕一掌,低聲說:“他們再敢向前,我先一拳砸碎你的頭!”韋昕已知宗澤有武功,嚇得哭喊著令隨從們退後。宗澤向百姓們一拱手正要揚鞭,忽然,有一黃衣使者高喊著“聖旨”飛馬馳來。
使者當眾宣讀兩道聖旨:一說皇上體恤災民,此處今年免征皇糧。令韋昕停職思過。一表彰宗澤愛民之心,仍讓他留任掖縣令。眾百姓欣喜若狂,高呼萬歲!宗澤“三抗令”的美談,一直傳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