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靈魂去蔽,生命敞亮(1 / 3)

——淺談韓作榮詩集《重疊的水》之創作特色

詩歌理論與批評

作者:楊清發

摘 要:韓作榮是當代詩壇較為獨特的一位詩人,他的詩歌已自成類別,形成了獨特的詩歌品質。他的代表作《重疊的水》展示了詩人從八十年代至新時期的創作曆程,文章通過對該詩集詳細的文本分析,以期探討其詩歌創作特色。韓作榮的詩歌注重技巧,其創作呈現出內在化和主觀化的傾向,大多數詩歌呈現出從外物的感悟中回歸自身這一特征,其目的乃是在對外物的感應中發掘內在生命的湧動,讓被遮蓋太多的內在得以敞亮,達到海德格爾哲學中所提出的澄明之境。

關鍵詞:韓作榮;《重疊的水》;創作特色

解讀韓作榮的詩歌觀,可以發現他一直秉承著這樣的創作觀念:真正的詩人應該關心他們創作的詩,而不是作為詩人的“事業”;而就其詩歌創作實踐來看,韓作榮無疑遵循著他的詩歌創作理念,凸顯了作為一位當代詩壇深入詩內部默默耕耘者的質素。如果把他的詩放在中國詩壇作某種歸類,那顯然是徒勞的。他的詩歌已自成類別,形成並保持了韓作榮詩歌獨有的品質。他的詩集《重疊的水》所傳達的技巧上的探索和作品內涵的拓展,集中地展示了其詩歌藝術的獨特品質。我不知道韓作榮是否喜歡司提文斯的詩歌,但我以為借用康拉德 艾肯對司提文斯的詩集《有笛風琴》的讚賞,來表達我對韓作榮詩歌的評價是最恰當不過的:“他所有的特征已圓滿發展,形式上,駕馭得巧妙緊湊,幽默和形而上學也和諧地融合在一起。”①

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上來說,《重疊的水》都是對中國詩壇的一個貢獻,是值得評論界關注和研究的一部作品。詩集共分為“山雨”、“穆庫爾穀地”、“重疊的水”、“邊緣”、“黑白肖像”五卷,分別收錄了他在1980年至2004年所寫的189首詩。他早期的詩歌創作是具有寫實特征的,如他80年代的多數作品,都立足於外在的、日常的現實生活而進行抒情表意,情感傾訴直接、語言表達直白、樸素,沒有過多的詩歌技巧運用,表現得較為平實。這些詩歌的整體呈現,可以看出詩人的詩質特征與詩歌精神的追求。而詩則表達了他最本真的認知,是其靈魂沒有遮掩,沒有裝飾的赤裸裸袒露。顯然,從詩人最初的創作就可以看出他注重的是用精準的語言去表達生命內在的體驗與感悟,這正契合了他自己之於詩的本質理解:“於詩,我越來越感到‘體驗’這個詞的分量。它是直覺,也是經驗;是審美,也是洞悟。一些詩,如果讀來沒有鮮活的感覺,缺乏充溢著生命力的搏動的節奏,沒有那種獨特的體驗的加入,不能讓語言最大限度地契合生活的本質狀態,它是花,也是沒有芳香的假花;是鳥,也是畫在紙上的鳥,翩然欲飛而已,絕不會有撥動心弦的力。”②到了90年代,韓作榮的詩歌越來越注重技巧,其創作也呈現出越來越內在化和主觀化的傾向,在一定程度上剝離了現實。從其詩歌內容與創作手法上不難看出西方詩學觀念對他詩歌創作的巨大影響。在西方,詩人被認為具有不同於常人的感知與認識能力。柏拉圖就認為高明的詩人能得到靈感,有神力附著,“旨在複原那個通過自己感覺和記憶散亂地了解的複雜難製的本原世界”③。韓作榮的詩歌在這一時期非常明顯地呈現出與西方詩歌觀念相契合的特征。他這一時期的很多詩歌,折射出詩人對具體生活感受與現實情感的冷漠,而專注於一些形而上問題的哲學思索與對內心世界的挖掘。生命中的種種精神困惑、靈魂深處的隱秘、純粹的想象、潛意識世界都成為他詩中的主題。為了將這些漂浮不定,讓人難以捉摸的複雜內在生命體驗與觀念表達出來,他廣泛采取了西方當代詩歌中的藝術手法:如詩的冥想形式、隱喻、象征、通感、遠取譬、蒙太奇等。詩歌的主題與複雜的技巧決定了他這時期的很多詩歌晦澀難懂。進入新世紀以後,韓作榮的詩歌創作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詩人祛除、或者說很巧妙地藏匿了西方詩歌的影響,而追求語言情感的簡潔,內斂,描寫外在世界的詩歌相對多起來。但與早期詩歌相比,這不是一種簡單的回歸,因為他的大多數詩歌最終沒有擺脫從外物的感悟中回歸自身這一特征,其目的仍然是在對外物的感應中發掘內在生命的湧動,讓被遮蓋太多的內在得以敞亮,達到海德格爾哲學中所提出的澄明之境。

在文本細讀之後,本文從詩歌的主題內容這個角度,將《重疊的水》中的詩歌分對自身存在的探索、以自然為描寫對象傳達人生態度、對音樂的詩意闡述三大類。

其一,對自身存在的探索是韓作榮詩歌的一個重要命題。韓作榮在詩歌中進行著形而上的沉思,“哦,我是我,我不是我/我的左手握著右手/彬彬有理地問我是誰?”(《我是誰》)這樣的困惑與追問不斷在韓作榮的詩歌中出現,“肌膚隱匿寧靜。淚水伏著刀刃。誰是我?/誰會牽著自己逃離苦難,在水中取火?”(《重疊的水》);“可這世界何者為真,何者為偽?誰會是我,而我又在哪裏?”(《無言三章》)人性的複雜與分裂讓人不斷地迷失,不斷為自身的存在產生困惑,我們的行為並不能被自己控製與了解,“可我終不明白,人,為什麼懷著恐懼睇視/又竭力製造恐懼,覆蓋自己的眼睛/鄙視邪惡,而邪惡的蠱惑滲入血液已不可挽回”(《無言三章》)。我們的肉體,可看,可感,可觸,它以它實際的存在讓我們覺得它的真實與可把握,而負載於肉體上的靈魂卻永遠捉摸不透。韓作榮的一些詩歌幾乎以一種殘忍的方式,通過不斷拷問自己的靈魂,達到對人性的深層次挖掘,“我想洗刷自己/可我無法洗去欲望和焦慮/一個泥做的人,被水浸潤/永遠也無法淨潔”(《自畫像》),我從詩人的自我解剖中讀到了人性的矛盾和他對自我的否定和不斷掙紮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