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中世紀的某個漫長的時間段裏,歐羅巴大陸上的居民們是幾乎完全不洗澡的。這不但在當時為他們帶來了要命的瘟疫和該死的體味,促成了浪漫之都香水行業的蓬勃發展,也使他們給後世留下了許多談資——比如野蠻人靠體表的泥垢抵擋病毒侵襲什麼的。
但是,那些居住在更北方的北歐人卻是完全不同的異類——他們居然洗澡!
他們不但洗澡,還非常喜歡洗澡,非常注意保持個人的衛生——雖然,按照現代人的標準,他們也算夠肮髒的了,但在那個年代卻足以傲視諸族,讓那些南部地區臭烘烘的娘們們也感到羞愧。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北地,隻要有一座莊園,那麼無論這座莊園有多麼的簡陋狹窄,它都一定有一間浴室,而浴室的外麵也一定有一個小小的池塘。
一個標準的北歐人的做法是,在那間浴室裏燒上火,向火上的石板上潑水,讓浴室裏充滿蒸氣,利用蒸氣的溫度製造大量的出汗——也就是現代人所共知的桑拿。
然後,等到他覺得自己已經通過暢快淋漓的出汗將身體的汙垢全部派出之後,他就會打開浴室通向池塘的門,以一個幹淨利落的入水動作將自己丟進池塘中,用冰冷的水來衝去身上的汗液,同時也讓毛孔收縮,避免汙垢再回到身體裏。
而如果是冬天,池塘已經結冰,他們在洗澡之前就會先在池塘上鑿個大大的冰窟窿。這樣,等他們蒸完的時候,那個冰窟窿才剛結上薄薄的一層冰,正好被他們“咚”的一聲砸破。
而眼下,我和那個男人就坐在狼廳二層專供國王享用的浴室裏,被滿屋彌漫著的蒸氣蒸得汗流浹背。而那個男人則一邊隨意的用長柄木勺將大木桶裏的水潑灑到爐火上麵的石板上,一邊端著金杯,大口痛飲蜂蜜酒。
“你不要喝一點嗎,男人不喝酒怎麼行?”
“我今年六歲,尊敬的國王陛下。”
那個男人哈哈大笑起來,似乎因為我鄭重其事的稱呼而感到高興。然後,他停住笑容,認真的看著我:“男人在談那些需要認真對待的事情之前,都必須喝酒。酒讓人思維活躍,也讓人心口如一。所以,如果你想要讓別人理解你,開口之前先喝酒吧。”
好吧,所以,在我噗嘰一斧子把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家夥腦瓜開瓢之後,這家夥終於想起來要盡一個做父親的義務,來教我如何做一個受人尊敬的北地人了?
無奈的聳肩,轉身去拿起一支需要兩隻手才能捧起來的牛角杯的時候,那個認真而鄭重的聲音又從背後響了起來:“但是,如果你喝了酒,就不能做任何決定。等到第二天,你的腦子冷下來了,好好的考慮頭一天別人對你說的和你對別人說的,想清楚,再做決定。”
在國王陛下對他的繼承人展開教育的同時,那個幼小的繼承人已經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蜂蜜酒。
然後,那帶著琥珀色氣泡和微妙氣味的東西一入口,我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怎麼說呢……這玩意真的是酒?當然,我得承認,它是有酒的味道的,至少是有那麼一點酒的氣味的。但是,我寧願相信這是某種兌了酒精的劣質糖醋水,而且裏麵可能還加了些別的什麼草根樹皮,讓我想起上輩子曾經喝過的中藥……
然而,當學著大人的豪爽做派一口氣將滿滿一角劣質糖醋水一飲而盡後,我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了。
有某種東西,讓人放鬆,讓人快活的東西,從胃裏,從心裏,一點點的蕩漾開來,讓潮濕和溫暖得過分的空氣也變得宜人起來,讓剛剛還滿是傷痕隱痛不已的身體也變得舒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