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爾基認為他的一生中有4位老師,對他的成長起著重要作用,按時間先後來說,他們分別是大兵出身的廚師斯穆雷、律師拉寧、民意黨人卡柳日內和文學家柯羅連科。
經過兩年的俄羅斯漫遊,1891年10月底,高爾基到達梯弗裏斯。
在梯弗裏斯,高爾基開始在鐵路局的機器修配廠內工作。不久,他就和有革命思想的工人和學生有了接觸,他同工廠工人住在一起,到鐵路工人中去做宣傳工作。在梯弗裏斯,高爾基遇到了一個對他有決定性影響的人,這就是卡柳日內。
亞曆山大·麥福季耶維奇·卡柳日內也是鐵路局裏的一個職員。由於他參加民意黨的革命活動,坐過6年牢。他看到高爾基這個搬運工雖然穿著襤褸,完全不合季節,但他一點也不沮喪,而且還時而和同伴們談談笑笑,說說他生平所遭遇的各種事情,時而談著關於工人們應該怎樣為合理的生活鬥爭,不應對主人們讓步的種種問題。
卡柳日內請高爾基到他家裏去住,於是高爾基便常常在漫長的晚上對他的新朋友敘述他的流浪生活中的全部遭遇,敘述他在鐵路的冒險故事,也說到自己的感受。
有一次,高爾基向卡柳日內談到他在比薩拉比流浪時,在吉普賽人的帳篷裏,聽到一個名叫馬卡爾·楚德拉的老吉普賽人講的關於拉達和左巴爾的傳說。卡柳日內默默地看著高爾基,他覺得高爾基不單是一個命運不平常的強壯年輕人,不單是相貌倔強、心性浮躁、毫無目的的流浪漢。在高爾基自述的故事中,卡柳日內感到偉大的天才和一顆高尚熱烈的心。他看出高爾基具有非凡的才能。於是,他固執地一遍一遍地說:“把這些都寫出來吧。”高爾基的故事使他入迷。於是卡柳日內抓住高爾基的肩膀,領他到另一間屋子裏去。“桌子上有紙,”卡柳日內在門外對著吃驚的高爾基說,“您把您說給我聽的故事寫下來吧,您不寫好,我不放您出來!”
高爾基對於這件從來沒有做的事是感到很困難的。但是,在故事沒有寫好之前,卡柳日內什麼話都不肯聽。
高爾基果真寫了,卻不是卡柳日內希望他寫的那些。
到這時為止,高爾基已經積累了很豐富的素材,生活曾使他接近了各式各樣的人物:在房屋地下室住的人,在作坊和輪船房艙裏住的人,在農民的木頭小屋和安適整潔的都市建築裏住的人和住茅草屋的人。他知道做一個拾垃圾的、當廚子的、畫聖像的、做脆餅師傅的、碼頭工人、肩挑小販和鐵路工人都是什麼滋味。
那麼,高爾基想,隻要寫下來,寫自己,寫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寫自己的感想,就行了。然而高爾基一提起筆,這一切的豐富素材就好像從他的記憶中消退了,而另外一些字句,不久以前讀過的書本上的字句,卻都湧上來了。結果,他寫出來的不是他自己的話而是模仿了英國詩人拜倫的詩,或者是那個意大利詩人萊奧巴爾弟的詩文。結果是濃豔有餘而力量不足。
卡柳日內明白這其中的緣故。於是他敦促高爾基說:“應當把你看見的寫出來。”在這種情況下,高爾基又進一步做了修改,他的第一篇小說《馬卡爾·楚德拉》誕生了。
小說寫好之後,卡柳日內幫助高爾基把這篇短小說發表在1892年9月20日(公曆24日)梯弗裏斯的《高加索報》上。在作品即將發表時,年輕的作家坐在編輯部裏,當場想出了一個筆名“馬克西姆·高爾基”,它在俄文中的意思是“最大的痛苦”。不料,這個名字後來竟震動了整個俄國和世界文壇。
高爾基把短篇小說《馬卡爾·楚德拉》稱作是他在文學家道路上邁出的“不堅定的第一步”。然而,這篇短篇小說成了這位著名作家全集的開首之篇,這篇半神話式的特寫成了俄羅斯文學的交合點,整整一代讀者都記住了它那著名的開端:
“從海上吹來潮濕、寒冷的風,把擊岸波浪拍濺聲和岸邊矮樹颯颯聲的憂鬱旋律吹散在草原上。”
這篇小說,作者通過吉普賽人馬卡爾講故事的形式,以濃鬱、豪放的浪漫主義筆觸,刻畫了兩個堅強不屈的性格。青年左巴爾和少女拉達彼此相愛,但對他們來說,世間最寶貴的東西是自由。在愛情、生命、自由三者的抉擇中,他們選擇了自由,拋棄了愛情,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自由高於一切是《馬卡爾·楚德拉》的中心思想。高爾基歌頌了堅強勇敢熱愛自由的人們。情節的傳奇性加強了作品和形象的感人力量。
這篇充滿了火熱的浪漫主義情調的神話般的作品,出現在呆板枯燥的高加索總督的半官方刊物上是不尋常的,而且一般來說,在反動統治和“上帝保佑”的俄羅斯帝國的半農奴製度的死氣沉沉的時期,出現了這對自由人堅強不屈的英雄氣概的歌頌,也是難能可貴的。
《馬卡爾·楚德拉》是表現俄國文學開始高漲的第一篇作品,這種高漲在當時還隻是用神話、故事和半幻想的形式來表現的。這部短篇小說不僅成了高爾基本人文學活動的起點,而且還是俄羅斯文學整個發展過程中的一個裏程碑。
處女作《馬卡爾·楚德拉》的問世,是高爾基文學生涯的開始。高爾基後來一直念念不忘他開始創作活動的城市梯弗裏斯,念念不忘幫助他走上作家道路的卡柳日內。高爾基對卡柳日內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報以深切的感激。他在1900年給卡柳日內的信中說:“我將近9年沒有同您見麵了,然而,我還清清楚楚地記著同您一起所經受的一切,而且永遠也不會忘記它。正是您第一個推動我走上我現在所走的道路。”
1925年他在致卡柳日內的信中寫道:
我親愛的朋友和老師,亞曆山大·麥福季耶維奇!
自從我有幸同您相識以來,已經過去了34年了;而從我們第二次也就是最後一次見麵以來,也過去了22年了。
在此期間,我結識過幾百人,他們之中有的是了不起的、卓越的人物。可是,請您相信,他們之中的任何人也沒有在我的記憶裏使您的形象黯然失色。
這是因為,親愛的朋友,您是第一個真正像對待人一樣對待我的人。
在我的記憶中,您第一個用您那溫柔的使我永遠不能忘懷的目光看著我,您不光是把我看做一個有著奇怪經曆的小夥子和漫無目的的流浪漢,看做一種有趣的而且是令人納悶的東西。當您在傾聽我講述我的所見所聞和我自己本人的經曆時,我記住了您的眼睛。那時我就明白了,在您的麵前沒有什麼可吹噓的,我覺得,正是由於您,我一生才未曾自我吹噓過,沒有抬高過自己的身價,也沒有誇大過我飽經風霜的一生的痛苦。
我是說,您是第一個使人能夠嚴肅地對待自己的人,我已經為俄國藝術服務了30多年,這要歸功於您的促進。
老朋友,我親愛的老師,我緊緊地握您的手。卡柳日內的巨大功績在於,他堅信自己的年輕朋友具有非凡的天才,他“真正像對待人一樣”對待高爾基,幫助他認識自己的文學實力,使他鼓起勇氣邁上文壇。他勸導高爾基要嚴肅地對待自己,對待自己的誌向。
在《馬卡爾·楚德拉》這篇小說成功之後,高爾基便不再丟棄從事文學工作的念頭。然而一次的成功還不能夠決定事業,雖然他在不停地寫作,可是他還不相信會成為一個正正經經的作家。高爾基曾回憶說:
做個作家,那時我還沒有夢想過這一點。在我的觀念中,作家就是洞悉一切人生秘密和一切心靈的魔術家,如果一位作家願意這樣,一部好的書籍正如偉大的藝術家的弓子似的,觸上了我的心,於是它便歌唱,它便為了憤恨和悲哀而嗚咽,它便感到了快樂。
由於對作家的這種認識,高爾基嚴格地判斷了自己的寫作,並且不能克服對自己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