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艱苦卓絕的經曆和永生難忘的行走體驗,讓人銘刻於心。它給了我無畏無懼的堅定信念。
西環線是西藏山南地區的一個交通名詞。從地區首府澤當出發,向西經乃東、紮囊、貢嘎三縣,在曲水大橋上崗巴拉山,南下達浪卡子、洛紮縣,再東行北折,從措美、瓊結縣回到澤當。西環線經過山南地區12個縣中的7個。在公眾的心目中,西環線是一個陌生的概念。而對少數走過這條路的人來說,西環線不僅是穿梭在喜馬拉雅山間的邊境公路,那裏還有湖泊和草場、寺廟和喇嘛、鄉村和人民以及黃燦燦的油菜花,並且附著其中的生與死、艱辛與痛苦深刻的印記。
S101公路和拉亞(拉薩至亞東)公路在曲水大橋南岸相接,從此開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西環線。公路在崗巴拉山北側巨大山體上盤旋,直上雲霄。山腳下的村舍掩映在綠樹叢中。雅魯藏布離視線漸行漸遠。江對岸的岡底斯山脈雲霧纏繞,朦朧而神秘。當看到瑪尼堆旁在風中翻飛的五彩經幡的時候,我知道已經到達崗巴拉山口了。
在西藏,湖泊猶如神靈的眼睛,點綴在遼闊而廣袤的高原上。而湖泊與草場如同生死相依的情人,世代相守。在西環線上,最著名的湖泊有三個:羊卓雍錯、普莫雍錯和哲古錯。
多少次站在崗巴拉口俯瞰羊卓雍錯。那依偎在群山之間碧玉般的湖麵,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百般嫵媚。微風吹皺湖麵,波光粼粼,一群黃鴨遊弋其間。白色的羊群在如茵的草地上緩緩蠕動。路邊的菜花金黃,不時送來陣陣清香。夏日的羊卓雍錯,絢麗而迷人。還有附著其上的神秘傳說,總會令人浮想聯翩,感慨萬端。曾經詩雲:“崗巴拉山三百旋,羊卓雍錯碧如藍。”
下得山口,公路沿著湖邊蜿蜒而行。當看到浪卡子縣城的時候,桑頂寺的影子也就落入了你的視線。離開公路,穿過羊卓雍錯中間寬闊的草甸,一座小橋連接羊卓雍錯的兩端,湖水在橋下相通。橋頭有小山陡立在你的眼前。在難得見到樹木的羊卓雍錯地區,這座山及山腳卻長著茂盛的柏樹,這當然也會附上靈氣和神秘的傳說。桑頂寺就坐落在不遠處的山嘴上。
桑頂寺屬藏傳佛教噶舉派香巴噶舉一個支派,是一座有300多年曆史的古老寺廟。據《宗教源流晶鏡史》記載,由香巴噶舉創始人瓊波南覺的四傳弟子克尊·旬奴珠所建,為僧尼合住寺院。桑頂寺的規模並不算大,但因是西藏唯一的女活佛桑頂多吉帕姆的住錫地而著名。寺內主修金剛亥母密法,供奉曆輩多吉帕姆的肉身。女活佛多吉帕姆被認為印度金剛亥母的肉身再現,而備受信徒敬仰。
多吉帕姆(意為金剛亥母)女活佛轉世傳承至今已經12世。二世多吉帕姆家族活佛眾多,名噪一時。她是六世班禪羅桑丹貝益西的侄女。彼時,六世班禪還有一些著名的活佛親屬:其一個兄弟卻智嘉措是噶瑪噶舉派紅帽係的第十世活佛;另一個兄弟羅桑金巴是劄什倫布寺的仲巴呼圖克圖,一門之中出了四個活佛在藏傳佛教傳承中十分鮮見(參見蔡誌純黃顥《活佛轉世》P28)。
現在的十二世活佛多吉帕姆德慶曲珍是西藏自治區政協副主席。在1959年的叛亂中,曾被達賴集團裹脅至印度,後曆經艱辛,輾轉阿富汗回到祖國,曾是轟動一時的新聞。她曾在一篇回憶文章中記述了當時的經曆。“文革”期間,桑頂寺曾經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損壞。1983年後,寺院開始重新維修。這樣的維修直到現在。
桑頂寺後山是觀賞羊卓雍錯的最佳地點,但常常被人忽視。如今,這個曆經滄桑被稱為“上麵牧區的碧玉湖”有許多地方已經變成草場。湖濱周圍草場麵積達1000萬畝。透過山脊上獵獵舞動的經幡和聖潔的白塔,一望無垠的草場袒露在眼前。黑色的犛牛、白色的羊群、還有奔騰的駿馬是草場上流動的精靈。被白雲糾纏的遠山和碧綠的湖水是美麗的背景。微風吹過,衣袂輕動。湖麵曠野上,遊蕩著孤獨的靈魂,旁若無人地與我擦肩而過,消失在如泣如歌的風中。置身於藍天白雲下,感覺像在飛。你已經融化在風中,融化在這美輪美奐的風景中,幾有不知身在何處,心歸何處?
出浪卡子縣城不遠,公路開始分岔。拉亞公路一直向西,翻越卡惹拉雪山,進入江孜,再一直南下到達亞東,與錫金相連。西環線則在此沿羊卓雍錯西岸一路南行,進入洛紮邊境。
麵積達638平方公裏、蓄水量達60億立方米的羊卓雍錯,不僅是西藏三大聖湖之一,建有全西藏最大的羊湖電站,還有“西藏魚庫”的美稱。湖中魚類品種繁多,並以盛產肉質細嫩鮮美的高原裸鯉而著稱。在羊卓雍錯邊,曾經有一些捕魚的村莊,出售用高原裸鯉製成的“幹板魚”。如今因國家禁止而有所收斂。
在浪卡子鎮至打隆鎮公路兩側,河網密布,這些源於雪山的溪流齊彙羊卓雍錯。看到溪邊有人停車,我們也來了興趣。高原裸鯉逆水而上,回遊於草地間的溪流中。在溪流中抓魚是單調旅途的樂趣。裸鯉修長而溜滑,不易逮著。最好的辦法,是深入到水邊草叢深處,慢慢探摸它的所在,然後果斷地將其撳入泥沙中。一番折騰之後,我們小有收獲。非捕魚,乃漁之樂也。
從日漸成型的邊境小鎮打隆開始,公路離開了羊卓雍錯。在翻越海拔5338米的它拉鄂博山口的時候,風裹著雲層,雨雪不期而至。山下的普瑪雍錯在雨霧中顯得迷迷蒙蒙。公路沿湖東岸南行。普瑪雍錯是喜馬拉雅山脈間的一座鹹水湖。傳說為蓮花生大師所加持,非常神聖。湖麵壯闊,波濤滾滾。湖中小島如巨獸,靜臥在萬頃碧波之中。湖邊草場寬闊平緩,羊群點綴其間。在告別普瑪雍錯的時候,湖麵深處現出一道美麗的彩虹,令人歎為觀止。
在告別普瑪雍錯的時候,我們開始真正領教西環線的厲害。由於正值雨季,湖水高漲,從普瑪雍錯的東南角流出的加覺藏布出水口,出現大麵積漫灘,道路淹沒在水中,不辨深淺。已經有車陷入水中,動彈不得。司機經過反複查看對比,終下決心,一踩油門,冒險從水中衝了過去。好在一舉成功,我們才得以繼續下麵的旅程。加覺藏布雖無甚名聲,卻是連接羊卓雍錯和普瑪雍錯兩座著名湖泊的唯一河流。兩湖相連的情形卻是少見。
爬上一個漫坡之後,我們到達山口。山口風勁,吹麵生寒。但四周壯麗景致令人駐足。終年積雪的蒙達拉日山矗立在山口的東邊,巨大的冰川堆積在西邊的溝壑中。南麵的天際,海拔7538米庫拉崗日雪山高聳入雲,巍峨壯麗。它是中不(丹)邊境最高的山峰,也是傳說中西藏最古老的“四大神山”和“世界形成之九神”之一。相傳,該山四周有蓮花生大師的修行洞,即東麵有朱錯白瑪林,南麵有吉廓塘,西麵有果俄普,北麵有錯結紮結(古如拉康南麵)。古如拉康是蓮花生之意所在地,其上部“格普”為大師之身所在地,“庚溫”為大師之語所在地,因而,非常神聖。(參見《西藏旅遊》P334)
由此開始,進入了喜馬拉雅山脈南側的峽穀地帶。從經幡獵獵的蒙達拉山口向南望去,但見山巒起伏,河流深切。從視覺和心理上,你會切身感覺到喜馬拉雅山的雄奇與壯闊。走在西藏的路上,經常有機會站在高處,回顧漫漫來路,揣測不可預知的前途,不自覺地聯想起人生旅程。
在久久回味之後,我們繼續前行。公路如窄窄一線,蛇行般向河穀深處延伸。公路也變得破碎而艱難。從山穀下來,在這條不知名的溪流彙入洛紮雄曲的地方,視野一下子開闊了許多。河灘的梯地上盛開著金燦燦的油菜花。微風吹過,田野裏的菜花像是無數跳動的黃色精靈。菜地間雜著綠油油的青稞田。小小的蒙達村就靜靜坐落黃綠渲染的色彩中。這是我們經曆五個小時的長途跋涉之後,第一次看到有人煙的地方。在這褐色而單調的山峰夾峙的隱秘所在,黃綠相間的色彩是如此賞心悅目,你會從心靈深處油然升起一種回歸的感覺。奶白色的洛紮雄曲在它所滋潤的狹窄地帶,帶著細細的喧嘩向東南方向流去。我們在這金黃色彩和淡淡花香的陪伴下,順流而下。
近年來,隨著邊境的拓展,洛紮的油菜聲名日隆。也許是高天厚土的靈氣浸染,洛紮的油菜籽品質上乘、出油率高,因而備受尼泊爾人青睞。山南地區正大力發展油菜生產,作為調整產業結構和擴大出口的重要措施,也是為大山深處農民增加收入的善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