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紮日鄉以東的公路邊的陡峭石壁上,有上下兩個洞。當地人認為,將石頭投向石洞,如擊中上洞,則會生兒子,下洞則會生女兒。去年,在去隆孜紮日鄉的董村旁,也看到有類似的情況。那是河床上被河水衝刷形成的,當地人在此修廟禮拜。竊以為,這多少帶有西藏的原始苯教崇拜的意味。
在接近洛紮縣城的路邊,我們受到縣領導的迎接。他們手捧哈達,依次為我們敬上青稞酒。這是西藏傳統的待客之道。洛紮縣平均海拔3872米,地處西藏南部邊緣地帶、喜馬拉雅山脈南麓,南麵與不丹王國接壤,邊境線長達200多公裏,占山南地區邊境線長度的三分之一。
洛紮藏語意為“南方懸崖”。縣城洛紮鎮位於洛紮河中遊,受兩邊高山所限,縣城小而狹隘,隻有一條百多米長的街道,一眼望穿。唯一吸引人的是建在縣城旁邊一座懸崖上的洛紮杜瓦宗遺址。曆史上,此宗是囚犯流放之地。從一個側麵也反映著洛紮的曆史沿革。如今已經破敗了,從山腳向上望去,但見殘壁斷垣,直插雲天,令人頓生思古之幽情。
在洛紮縣住了一晚。洛紮縣是中糧集團對口支援的。陪同的縣領導也是援藏幹部。在西藏,援藏幹部逐漸成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和風景。雖然是初次見麵,但共同的經曆和命運,使我們一見如故。席間,他大力推介當地產的白酒,並率先垂範,結果不經意中喝多了。
恰逢周末,縣文工團演員們在縣城唯一的歌舞廳進行演出。在這個邊境小縣,經濟落後,交通閉塞,信息不便,人們的文化娛樂生活十分貧乏,因此,周末晚會事實上就成為全縣性的娛樂活動。洛紮文工團在山南地區小有名氣。我很想去看的,但由於開始的時間在夜晚11點鍾,再加上喝酒和旅途的疲憊,便回房間睡覺了。
第二天上午,談完工作之後,去看縣城邊的洛紮粉絲廠。洛紮粉絲所用的原料是當地產的豌豆,久煮不糊,口感很好,在山南仍至西藏都較有名。廠子由一個湖北英山縣人承包。據他說,是在上世紀80年代隨當時一位英山籍援藏副縣長進入洛紮縣的,並一直待到現在。也許是沒有到季節,工廠並沒有生產。廠子規模小且破落,更像一個手工作坊。
上午11時,我們告別了洛紮鎮。我已經領教了這條路的艱苦和危險,盡管再三謝絕,但縣領導執意要隨行。這是純樸人民的熱情表示。在艱苦的環境下,這份素昧平生的真情猶讓人珍惜。
從縣城出來,一路沿河穀而下。公路逐漸變得破碎而顛簸。喜馬拉雅山是地球上最年輕的山脈之一。受地殼運動的影響,該地區地質活動頻繁,情況十分複雜。大量的泥沙流入洛紮河。河水由原來的奶白色變成混濁的黑色。公路兩邊山峰矗立,僅見一線天空。路旁壁立千仞,大部分路段都嵌入崖壁,危如累卵。公路傍河而走,峰回路轉,不時可見滾石和滑坡。再加上路基長期受河水衝刷,許多地段,汽車擦崖而過,險情不斷,仿佛是老天有意考驗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似的。
在河流的一處轉彎的地方,遠遠望見雲霧罩頂的山上有一座村莊,周圍同樣有黃的菜花和綠的青稞。村莊下麵則是巨大陡峭而荒蕪的山體。那村莊仿佛是掛在天上。我正在感歎這天地間的神奇之際,汽車卻拐進山溝,艱難地向那座村莊爬去。
據同行的當地人介紹,那座村莊名叫仲村,原來是一個鄉所在地,後撤消歸生格鄉管轄。公路原本在山腳下,2002年9月18日,一場巨大的泥石流將公路徹底衝毀,難以修複,不得已才繞道山頂上的仲村。公路是山區的生命線,因此,人們對於公路損毀的時間才有如此深刻的記憶。
有人說,越是艱險的地方,風景越美妙。對於能有機會站在仲村旁,遠眺風雲飛卷,群山綿延,溝壑縱橫的壯麗風景的人來說,此話一點不虛。但是,翻越仲村之後的公路更加艱難。公路從山口開始,幾乎是垂直地“之”字形下跌落到河穀底端,又回到原來的公路上。後來才知道,這隻是剛剛開始。
河穀有一個岔路,也是色曲與洛紮雄曲的交彙點。我們沿色曲而上,要去到中不邊境的色鄉。去色鄉的路盡管是砂石路麵,但路況尚可,而且起伏不大。
色鄉是一個安靜得有些被人遺忘的邊境小鎮,與不丹王國一山之隔而已。色曲在鎮子邊緣山腳下流過,河灘上有幾眼溫泉。鄉政府建在兩山之間的坡地中央,右旁是一間農業銀行,左邊正在建設一個小小的邊貿市場,對麵是邊防連隊駐地。村民房舍散落在周圍。從鄉政府的樓頂上望去,色卡爾古陀鶴立雞群般矗立在鎮東側。這才是吸引我們來到此地的主題。
據說,色卡爾古陀寺(藏語意為九層公子堡)有700多年的曆史,藏傳佛教中著名米拉熱巴大師一個人用了6年的時間建成。瑪爾巴和米拉熱巴師徒都是藏傳佛教的高僧大德,其足跡和傳奇遍布雪域高原。據米拉熱巴傳記載,為了考驗米氏禮佛誠心,其師瑪爾巴大師先讓他在東方的山頭上修建了一座圓形的房屋。當修到一半時,瑪爾巴叫他拆毀,把土石運回原地。瑪爾巴又叫他在西麵山嘴上建寺,修到一半又命其拆毀,把土石送回原地。同樣又在北麵山上建寺。米拉熱巴背部潰爛6次,全身浮腫發炎,但仍毫無怨言,終修成色卡爾九層宮,並由瑪爾巴師徒開光加持。後來七世噶瑪住持時,進行擴建,成為噶瑪噶舉的道場。
這個傳說多少附著宗教的意味。從實地看,竊以為這個傳說還是說明一些問題:一是修建色卡爾古陀的艱辛和不易;二是此地地質情況複雜,也許是在修建過程中發現選址存在問題而及時作出的修正。
色卡爾古陀的主體現存的7層,石牆到頂,四麵開窗,上覆金頂,狀如古碉,與著名的雍布拉康相似。內有樓梯上下相通,十分陡立。頂層有尺許屋簷,有膽大者繞簷一周,據說可以添福,但膽怯者最好別試。不過,透過窗戶,瀏覽周圍的風景,享受從河穀吹來的陣陣清風,倒不失為一種很好的享受。
在藏傳佛教中特殊的地位和獨特的建築式樣,也許是色卡爾古陀寺名列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重要原因。寺內供奉金銅釋尊像、瑪爾巴、米拉熱巴塑像。佛殿內有一通體白色石製的巨大酥油燈台,被視為鎮寺之寶。在西藏的寺廟中,佛像前都供奉著酥油燈。燈台大都為鐵、銅乃至純金製作,用石頭的比較少見。這隻石製燈台呈圓柱形,高和直徑均約尺許,色如羊脂,十分沉重。
而一些未見文墨、口口相授的傳說,更能吊人胃口。在寺中的院子裏,有一株野桃樹。傳說有一個外地人覬覦寺中珠寶日久,於一月黑風高夜,爬上色卡爾古陀,不慎摔下,盜得珠寶落入地下,在此生出一株桃樹。另一則是關於寺內一間佛殿。據說殿的塑像一直保存下來,得益於現在不丹的前任住持。在1959年那場波及全藏的動亂中,住持將佛殿的上層拆毀,造成倒塌的假象。直到上世紀80年代,住持從境外來信說明原委,佛殿才重新修複。
從色鄉出來,回到三岔路口,過小橋,公路又向山口上爬。路況比仲村段更為險峻。山高峽深,洛紮雄曲隱沒在幽穀,不見溪流,隻見峽穀。峽穀對岸仲村公路的“之”字形線條伸手可及,而腳步下的路就是它的翻版。路基沙化嚴重,塌陷不斷。路麵狹窄,僅容一車。隨著山口的逼近,公路墜入雲端。天空布滿陰霾,下起雪霰,打在車窗叮當亂想。車上的人都沒有言語,一片死寂,眼睛都盯著前麵的路和司機手中的方向盤。
穿過山口,山上開始有了樹木和泛綠的青稞田。生格鄉就窩在山坳中。我們在此接受邊檢。直覺告訴我,此處已經非常貼近邊境了。從生格鄉出來不久,公路又開始向穀底延伸。有一件事情浮現在我的腦海裏。這事情是這條路上發生眾多類似事件之一,隻不過它與我有某些關聯而曾經引起我的關注。我神經又重新繃緊。去年底,洛紮縣一台慰問車就是在這一段翻入峽穀,車上四人無一幸免。睹物思人,令人傷感,嗟籲不已。